“从速从快!”
四个字,恍如四把利刃撕裂着刑事要案组每一个人的心。
“卧靠!这丫的是弱智,还是当我们是弱智?”
年猛粗重的眉毛都气得立了起来,腾地站了起来,双目充血地嘶吼着。
三年半都毫无进展的案件,今日总算能看到一线曙光了,众人原本是心气大振,以为终于会有一番作为。
可是,竟然偏偏有人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讽刺,可笑,无耻!
三年多未破,他们不催,如今刚刚有了一丝希望,他们却突然往死了追。这哪里是要破案啊,这是要几人的命啊。
远的不说,近日里在石、煤两行打开的突破口,涉及到几百家企业,需要他们挨个核查,以求发现最直接的线索。
凭他们区区四个人,想要“从速”,想要“从快”,从何谈起。难道他们就不知道稍稍动脑筋数一数吗?还是当几个人都是超人?
林威廉和年猛马不停蹄,一天也只跑了一家,他们四个就是不吃不喝,跑完这几百家又要何时是头?
听到这四个字,林威廉如同被冷水泼头,感到了满满的恶意。
他此时反而没有像年猛他们那样暴怒,直直地看着李成功,直至给李成功盯得发毛,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探长,他们还有后话吧?”
同样恨恨不已的李成功,诧异地审视了林威廉一眼,他发现自己这个青嫩的手下,越来越有些看不懂了。
按理说,作为探组最年轻的探员,他不该是最热血冲动的吗?难不成这小子未老先衰,否则怎么会变得这么稳?
实际上,林威廉本人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
经历过生死,进入过别人大脑,窥视过别人最隐私的秘密,他以着异乎寻常的速度成熟着。
就像他对林欣然所说的“看破人心”,是的,半年来他看过了太多的人心,领略了太多的隐私,甚至阴暗和腌臜。这些毫无意外地都为他本人心理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原本一颗青春炙热的心脏,逐渐变得冷硬起来。他看待人情世故也随之越发成熟起来。
这半年来,他在心理上的成长几乎等于常人的十年。所以李成功乍一看,会觉得林威廉突然变得过于老成。
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认同林威廉的态度,还是肯定他的猜测,李成功看着林威廉的眼睛回答道,“不错。确实还有后话。”
一旁的大姐和年猛被李成功的话吸引过来,年猛也不吵吵了,闭嘴听李成功的下话。
“他提出了,如果不能再短时间破案,那么这起案件就要我们探组交出去。”
“他发屁!”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几人都谁都没有想到,林威廉没炸,年猛也没有再炸,而大姐孙达杰却爆炸了。
“交出去?交给谁,交给他们那些一意包庇,肆意纵容的人吗?”
林威廉相信,办公室那扇破旧的木门,肯定关不住如此具有穿透力的声音,相信此时整个一楼走廊内都能听到。
李成功用眼神示意林威廉,林威廉会意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前,把原本没关严的门死死地推紧。
“三年多了,未见市府出个兔子大的人来关心这起案件,十几条人命啊,其中还包括两名警署的公务人员,就这么被他们死死地捂了起来。他们是瞎子?他们是聋子?他们听不到那逝去亡者冤魂的哀嚎?他们晚上就不做噩梦?”
大姐凄厉地控诉着,显然在这一刻,这个爽朗干练的女子崩溃了。三年来,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家人不理解,恋人不理解,其他组的同事不理解。一个好强到跑到刑事组干男人活的要强女子,她的承受能力终于到了底线。
没有人劝她,大家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听着一位女探员内心最深处的嘶喊。
喊累了,喊哑了,大姐一屁股堆缩在椅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一刻,林威廉才发现大姐也是一位普通的女子,她也会哭,也会闹,她有着所有女人共有的弱点。只不过平时都隐藏在她内心的深处,被她刚强的外表所掩饰住了。
刑事要案组的四人并不知道,此时在警署顶楼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十分紧张。
警署的领导班子全员在场,额外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式人物,坐在主位之上。平时这里是陈警监的座位,这人未免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但是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哪怕从行政级别上算,陈警监还要高出这人一级。
“杨秘书,你应该知道,警署已经拿出最精锐的力量,全力侦办此案。但是探员们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能抓住犯罪嫌疑人,那不科学。侦查破案自然有它的一套流程,所以……”
“陈警监,你不用解释了。我今天是代表市府来的。你们应该知道,区警署也好,市警署也好,都要服从市府的领导,都要顾全天河市这个大局。全局一盘棋嘛,只要这盘棋有需要,咱们每一个棋子都要服务于它。”
如果此时林威廉在场的话,肯定觉得这话耳熟。“大局”,这不正是之前刘副署长的论调吗。
看着眼前这位被市民戏称“二号首长”的人,才三十多岁就成了权力中枢的一员,可谓是政界新星的人物。陈警监原本微微前探的身子缓缓向后靠去,整个身板越来越直。
落在熟人的眼中,知道这是陈警监发火的前兆。
“杨秘书,我们这些当警察的人是执法者。所谓执法,执行的是法律。”
陈警监缓缓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你们更是市府下属的一个机构,你们必须为市府负责,服从于市府的领导。”
作为一名领导跟前的机要秘书,杨树安见过太多的政府官僚,自认为对他们的心理了如指掌。他相信,只要他抬出市府的大旗,下面这些官员立马就要妥协。这是官场的潜规则,由上对下,那叫命令;由下对上,那叫服从。
假如你不守这个潜规则,那么好吧,换个遵守规则的人。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年近五旬的陈警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有一个侄子,亲侄子,是我大哥的独生子。”
杨树安为之一愣,眼中闪过迷惑的眼神。这个场合,面前这位陈警监怎么唠起了家常?虽然有些迷糊,但是良好的职业素养告诉他,此时最好听下去。
因为他敏感滴发现,在陈警监提到他侄子的时候,会议室内的氛围突然为之一变。原本都敬畏地看着他的几位警署领导,眼神突然变得异样起来。大家的视线全都从他的身上移开,变得游离起来。
“我大侄子是我们兄弟几个下一代中唯一的男丁。呵!不怕你笑话,我虽然是个署长,但是我们家都重男轻女,更重视男丁。谁让除了大哥,我们剩下的哥几个家里都是女孩呢。”
“呵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
打着观样的呵呵,杨树安心里话,“看样子,自己之前的话有作用了,这个姓陈的拿家常话来引开话题。这样子的话,我未尝不可以给他点面子,不像之前那样逼得他们那么狠。”
可是还没等杨树安想完,陈警监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
“可是就这么千顷地一根苗啊,就那么活生生地毁了。”
嗯?这是什么节奏?什么千顷地一根苗,什么毁了?
杨树安有些发蒙,他奉命前来传达市府的指示,怎么会遇到这么个奇葩。还是一署之长呢,说话怎么这么不合逻辑,乱七八糟的。
他没有注意到,在一旁坐着的刘威副署长正在给他使眼色。可惜,刘威的眼色白费了,这位杨树安根本就没看到。气得刘威直翻白眼,也无济于事。
“就在那场爆炸案中,他和他的一名同事,同时葬身其中,死无全尸,不得好死。”
啊?!
杨树安彻底懵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死了?谁死了?陈警监的侄子?他感到自己平素好使的脑子有点乱。
隐约间他好似听说过这个事,但是这种事他也不过左耳进右耳出,不会当回事。这时听到陈警监提到,才慢慢地对上了号。
但再想开口,已经有点晚了,局面完全被带入了陈警监的节奏。
“作为警署的署长,我无权利以权谋私,让警署的探员们去办我亲属的案子。但是作为叔父,于情于理我都该过问。”
“这个……”
一时间杨树安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此我以死者叔父的身份表个态,必须破案,无论遇到什么阻碍。”
腾!
陈警监挺身而起,看了一眼杨树安,再扫了眼几位警署副职,“抱歉,我今天情绪有些激动,先回避了。剩下的工作,请刘副署长几位跟杨秘书汇报下,我先失陪了。”
说完,陈警监大步流星地出了会议室。
杨树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叫什么事啊,啊?扔了个雷子,他转身跑了。难道让我这个市府秘书扛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