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子宛离失踪第十年的时候,寻找子宛离的郑榇未果,慢慢也就放弃了。不过他始终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既然找不到就假造一个出来,这十年下来他都做好准备工作了。
说起这假扮子宛离的人选无忧,还是东权十几年前偶然邂逅的一个女妖。因她本就长得清丽脱俗,和刘离个性也有些相似,也就成了郑榇眼中的不二人选。
而且郑榇看出无忧和东权情投意合,还曾让他们早日成亲。倒是东权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助郑榇完成心愿,如果心愿不能达成便无心成家。虽说无忧还没嫁进门,不过一直以来,郑榇都待无忧不薄,万一事情败露,想来无忧也不会背叛他们。何况无忧为了东权,早已表示万死不辞。
就在郑榇信心满满带着无忧出门,准备前往阴曹地府的时候,东权忽然道一声,“未怜。”
郑榇和无忧顺着东权的视线齐齐回头,只见未怜还在远处,缓缓踱步而来。郑榇急忙上前见过,问起未怜来此的目的。未怜道,“我是来告诉你,你这一去,就是一去不回了。”
郑榇顿时一惊,“未怜姑娘的意思是,我这一去就会败露?”郑榇顿了顿,有些不甘心的说,“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招险棋,所以我也是做足了准备的。这几年无忧一直勤加修练易容术,原本她的年纪就在子宛绎之上,怎么样道行都不会比子宛绎太差。而且此番前往又不是打斗,若只论易容术,我相信子宛绎绝对识她不破。”
眼见未怜神色不变,郑榇的心里也有些发慌了,“难道姑娘是说性格方面?可我当初和子宛离也近距离接触了两年之久,对她也很是了解的。就算不比子宛绎了解,我这不是编了一个失忆的故事嘛,何况子宛绎和子宛离已经十年不见,人总是会变的嘛。”郑榇越说越觉得可行,未怜却是转身就走,“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未怜如此态度,还是让郑榇倒吸一口气,他忙叫未怜留步,一直以来他都无法不信未怜,刚才之所以那样说,实在是不愿自己这十年的努力白费。未怜瞧出郑榇心思,说道,“你也不用那么早就放弃,你的这个想法不是完全没用。”
郑榇却一下失去了斗志,“既然姑娘知道了结果会败露,我又何必冒这个险。”郑榇想起当初追杀子司桓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未怜看着郑榇,意味深长的说,“命运可改,你的狠劲哪里去了?既然认命,当初又为什么想要反抗命运?”因为多次被未怜说中,郑榇都开始依赖未怜的预知能力,不想再走弯路。他差点忘了,他不成功便成仁的誓言。郑榇顿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多谢姑娘提醒,我定当铭记于心!对了,未怜姑娘,子宛绎身边怎么会有元神跟着?”
“那是子宛绍,他身体虽病死了,但元神还活着。”
“原来如此!但是只有元神又怎么能活着?难道他一直依附在子宛绎身上?”
“没错,你不用顾虑他,专心杀死子宛绎,他也就活不成了。”
这时东权上前一步,他还在思索假扮子宛离的事,只听他问未怜道,“照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有办法让这个假扮子宛离的计划成功的可能大一些?”未怜瞧了东权一眼,拿出一条白丝带来,“这是子宛离的白丝带,世上绝无第二条。有了它,子宛绎纵使怀疑也不能下决定。”
郑榇大喜忙道声感谢,他奇道,“既然只此一条,为何会在姑娘的手里?”
东权将接来的白丝带递给无忧,脱口而出,“父亲,未怜自有办法,她想说早就告诉我们了,你就不要问了。”
无忧暗暗将白丝带紧紧攥在手里,就这几下的功夫,东权从第一个发现未怜,到看出未怜有备而来,还眉来眼去帮着说话!难怪东权会拒绝成亲,一定是被这个贱女人给迷住了!无忧越想越气,不自觉的走上前道,“你就是未怜姑娘,久仰大名。”
话音刚落,无忧就朝未怜的胸口偷袭一掌,不想这一掌竟然落空了。无忧顾不上惊愕,飞身上前连连对未怜施以狠招,两个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不过出招的只有无忧,未怜则是只避不攻。
一旁的郑榇惊觉的时候就想阻止,东权暗中拉了他一下,示意就让无忧试探一下未怜。郑榇也早想见识见识,也就默许了。
无忧见未怜不攻,更加愤怒,招招想至未怜于死地。但几十招下来,未怜毫发未损,气息丝毫不乱。
就在这场打斗看似没完没了的时候,忽然一个小男孩凭空出现,登时一脚将无忧踹飞出去,并呵斥一句,“大胆妖孽!妄想伤害怜儿!”只见这一脚让无忧勉强站立不倒,看不出轻重。只有无忧自己知道,这一脚若是再重一点,她可能就没命了。
小男孩随即回头,对未怜道,“怜儿,有急情,请速处理!”他说完就走近未怜附耳密语,未怜也弯下腰来轻声问了问。
两个人窃窃私语之后,未怜对郑榇道,“我就再帮你一次,由我设法带无忧去酆都,之后该怎么做,你自己领会。”
郑榇又惊又喜,小男孩的突然出现,让郑榇对未怜更添一份敬畏。“多谢姑娘,有劳了。”
未怜转身走向无忧,小男孩却回头对郑榇和东权说,“这次我已手下留情,下次你们再敢对怜儿不敬,我定让你们形神俱灭、永不超生,不要以为我只是吓唬你们。”
本来小男孩的脸白嫩白嫩的,双眼晶亮晶亮的,长得甚是好看,但是他的神色极为清冷,竟有一股逼人的肃杀之气,让郑榇和东权都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就像被人扼住喉咙,勒紧了心脏一样。
“童儿,不得无礼。”此时未怜已经走到无忧面前,与小男孩相隔有些距离,却也听到了他说的话。
“是,童儿知错了。”叫童儿的小男孩瞬移到未怜身边,说道,“怜儿,我们这就出发吧。”
未怜答应一声,也不管无忧是何想法。就在这时不知谁施了法,未怜、无忧、童儿三人一同消失离开了。
对无忧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眨眼,她就来到了另一片山林。出尘洞所在的那座山,她是很熟悉了,这里显然不是。耳听未怜的声音响起,“童儿,还不退下。”只见童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声是就消失了。
这时无忧才发现未怜竟然换了副打扮,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语气不善的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未怜换了一身男装打扮,已然变得俊朗无双,竟没有一点女人的影子,好像她原本就是个男人。无忧看到的第一眼,竟一时没有认出她来,再多看几眼,无忧已然分不清楚,到底未怜是个女人还是个男人。
未怜道,“郑榇不是编了一个故事,你若想安安稳稳的待在子府,最好把这个故事像戏子一样,认真的唱一遍。”
无忧对郑榇编的这个故事本没有多少在意,说的是她作为子宛离,在十年前就失去了记忆,这十年一直和一个妖怪朋友生活在一起,因为不甚得罪了另一个坏妖怪,而遭到追杀,结果那个妖怪朋友为救子宛离而死,最后由郑榇救下子宛离,并带回酆都。
郑榇编造这个故事最主要的目的,是暗示子宛离的出现是被动的没有目的性,从而降低子宛绎的疑心。
本来这种事口述一下就行了,现在未怜居然要求实践,无忧打从心里反对。但是从刚才就证实了,她不是未怜的对手,无忧学乖了很多,不过还是忍不住说道,“本来东权在这,可以让他假扮和我一直生活的妖怪朋友,现在你去哪里找两个妖怪来,还有我到底要被谁带回酆都,你吗?你别告诉我,你其实也是一个鬼差。”
未怜忽然迷人一笑,“我是鬼差又有什么稀奇。”她看了看有些茫然的无忧,接着道,“一个故事有多可信,取决于它具有什么程度的真实性。想让一个妖怪追杀你,想有一个鬼差带你回酆都,这两个是最简单的。而你假扮这个被追杀的子宛离,有你十年的苦练也不成问题。最难的是你能否,把刚才还恨不得杀了的人,当作一直和你生活的妖怪朋友。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办不到,说明你还远远不够资格,在子宛绎的面前假扮子宛离。”
无忧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是说由你假扮我的妖怪朋友?”未怜看似认真的反问,“怎么,我看起来比不上东权吗?”
未怜的神情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平淡的,但耳听这样一句话,无忧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居然脸热了一下。虽说是一起生活的妖怪朋友,但郑榇早把他定为男性。因为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而死,被人接受的可能性更大。
若论长相,原本就算不上俊俏的东权,自然比不过无论怎么看都美的未怜。不过无忧并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人,一个能让她肯付出生命代价的人,又岂是别人比得上的,很快无忧就反驳回去,“你当然比不上!”
未怜的笑更迷人了,“你以为我问的是外表吗?东权确实是一个聪明人,但他并不是最适合和你唱这出戏的人。”无忧轻哼一声,“你又知道了,你就这么自信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选?”未怜浅浅一笑,“你以为,你认识未怜这个人吗?”
无忧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你能看见他有多可怕,而是你根本看不见他的可怕。
未怜忽然轻声提醒,“追杀你的人就过来了,还不快变成子宛离的模样,还有白丝带别忘记戴上。你刚才受了伤,可别先被他杀了。”
无忧立即照做,警惕的看着周围,不忘还上一句,“还不是你害的!”
未怜忽然伸手扶着无忧,神色无比担忧,且语气焦急的问,“哪里痛?要不要歇会儿?”
“我就说哪里来的香味,待我吃了你们一定功力大增!”只见一个糟老头突然快步过来,慢慢的将目光完全放在了未怜身上,“嗯……你看起来简直是人间极品,是不是偷下凡的神仙,怎么与妖怪为伍啊,别沾染了俗气!真是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正是这个声音,才让无忧从未怜的搀扶中反应过来。也幸好她没有及时反应,这才没有本该厌恶的将未怜强行推开。
未怜当即抓上无忧的手腕离开,糟老头在后紧追不舍。
这无忧假扮子宛离的戏,已然开始唱了。
她们一路逃窜了一段距离,无忧差点以为要一直逃下去的时候,未怜忽然停下来和那糟老头打起来了,并且还实打实的挨了那糟老头一下。无忧也看出糟老头道行不浅,刚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下意识的惊呼一声,也多亏她这声惊呼,引来了酆都的人。
一直到未怜被糟老头带下悬崖,无忧心里早已是百感交集。看来这一切,早就在未怜的算计之内,真是越来越不能小看了这个女人。就是不知道这个未怜,这样的情况下会不会死。最让无忧惊叹的是,她竟可以假扮一个角色如此传神,到底是她唱戏的资质太好,还是她隐藏得太深,无忧看不透。
只是当时悬崖上的三个人,都不知道那天悬崖下的后续。
崖下,还在往下落的糟老头,看着他上方同样还在往下落的未怜说,“臭小子,这就是你的目的,为了那个小丫头牺牲自己的性命,好让那个小丫头记住你?然后你再回到她身边,她再以身相许称了你的意?哼哼,想从我手里脱身门都没有,我既然能拖你下来,就不会让你再飞上去!”
未怜平静的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淡然说道,“看她都能骗过你,也算是功夫到家了。”她又转过身面朝下方,看着落在她下方的糟老头说,“你错了,我并不想上去,我可是煞费苦心才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糟老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以为这个悬崖能摔死我?”未怜微微摇头,“根本不需要摔死你,因为你已经死了。不过……你就看着,看我到底能不能再摔死你一次。”
糟老头说不出话来了,原来糟老头是个历经修练刚刚羽化成仙的仙人,但是成仙也阻止不了他年事已高的事实,在命运的面前他的身体还是归于死亡。非常不甘的他,开始疯狂的杀戮,企图获得重生。
其实糟老头早就察觉到了,他把未怜打飞撞倒那棵树上的那一拳,其实是未怜主动撞上来的。后来未怜似乎豁出去一样的逼得他步步后退,这个表情在糟老头眼里看来非常之假,因为他确实是招架得毫无还手之力。
等糟老头回过神来,发现未怜竟离他越来越远,他这才反应过来是未怜停在了半空,他急忙运法想飞上去。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昏暗起来,他顿时深感恐惧大着胆子低头一看,看到的是无尽的黑暗。
很快,糟老头被黑暗吞噬,在这悬崖的半空,完全消失了。
这时在未怜的旁边,童儿现身道,“怜儿,要怎么处置他?”只听未怜语气平常的说,“三世畜生,三世贫贱,三世富贵终为空。暂时先这样,不够再加。”未怜很有兴趣的追问一句,“童儿,你觉得我这样处置怎么样?”
童儿一本正经的说,“怜儿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未怜笑,“一定?当我的决定和你主人的决定相矛盾的时候,你就不会说我是对的了。而且我明明假公济私了,你的主人没有教你怎么明辨是非,判断对错吗?”
童儿神色严肃的说,“童儿不认为这是假公济私,他会受到这样的惩罚是他种下的因,他得罪了怜儿,就是他罪有应得。怜儿不用担心,童儿从来不会夹在主人和怜儿之间为难。因为主人相信着怜儿,就像怜儿不想主人知道主人就不问。怜儿也不会让主人失望,哪怕怜儿心里不愿意,还是会帮助主人和童儿。就算主人因为关心着怜儿,命令童儿说出真相,但只要怜儿不愿意,童儿就无法说出来,这样主人就不能怪童儿了。”
未怜摇头而笑,“还真是头头是道,我都被你的外表给骗了。”
童儿道,“是怜儿忘了,若算起来,童儿也是怜儿的长辈。”
未怜莞尔,两个人一同消失了。
之后,无忧顺利进入酆都,但她绝对想不到,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她还在昏迷,未有表演的时候就被子宛绎一口否决了,并且不论她如何努力,假扮子宛离的计划却始终陷入僵局。郑榇和东权虽想过救她出来,却是一直得不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