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澄慢慢将文书折叠起来,回头对赵继宗说道:“只是你的签字不够,按照大清律例,你父亲令陕无法签字,按个手印也可以。”
赵继宗这时候脑袋眩晕,茫然点头答应,犹豫了一阵说道:“父亲可能还在休息。我趁他睡觉时候,按了这手印。这件事情,让他能晚点知道一刻,就晚知道一刻。”
赵继宗说到这里,眼中泪水突然涌出。王守澄点头。赵继宗深吸一口气,从王守澄手中将文书拿过来,道:“王叔请在这里稍待,我这就去见父亲。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有事情尽管开口,不必用求字这么见外。”
赵继宗道:“父亲总要休养一段时间,消息也是多瞒一阵慢慢让他知道为好……这赵府,能不能……”
王守澄立即道:“你们再多住二十日,住到月底我再派人收房,也不收你们租金。这些你可以放心。”
赵继宗感到屈辱。突然对自小长大熟悉的这里景物,有了陌生感觉。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突然起身,向外面走去。师爷看了,立即问道:“老爷,我们不用跟着去看吗?”
“他现在还有别的退路吗?我们稍安勿燥,耐心一点。等着就好了。”
师爷点头,看着外面赵继宗背影走出院门,不再说话。
赵继宗进到内院,丫鬟正拿着换洗衣物向外走去,上面有污秽之物,散着难闻气味。丫鬟看到赵继宗立即福了一福。赵继宗压低声音急问道:“老爷怎样?”
丫鬟小声说道:“少爷,老爷刚刚吃了点东西,换了衣服,已经睡了。”
赵继宗皱着眉头,看着屋子方向,也不说话,也不动弹,然后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到了门口,赵继宗小心把房门打开。屋内立即一股难闻气味涌出来。里面丫鬟要起身行礼,赵继宗看父亲闭着眼睛,立即对那丫鬟摆手,示意他不要动弹。然后自己小心走到床头。只见父亲呼吸平顺,面色似乎也好多了,只是左边嘴角明显上翘,让赵继宗看了心里发堵。
赵继宗站着犹豫一阵,艰难事情总要做……狠狠咽了一唾沫,对丫鬟摆手指门口。丫鬟犹豫一下,不敢多问,福了一福,压低脚步走出去。赵继宗看着丫鬟在外面把门关好,然后回身自己坐下。突然悲从中来,眼泪不停滚落下来。
赵继宗对自己竟然流泪大吃一惊!赵继宗知道旁人对自己评价,混世魔王,好吃好色,好玩好斗,纨绔子弟败家子!但赵继宗却觉得自己那些只是表象,将来自己,是注定要干一番惊天动地事业的!要将赵家发扬光大的!前几日父亲终于坐上当家人位置!自己那时是何等意气风发!?
但现在!……赵继宗慢慢将合同文书拿了起来,展开来,眼泪更加止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自己感到好窝囊!好窝囊!
赵令陕感到有点尿意,老人,尿来得快,不能憋,立即就想招呼丫鬟侍候自己尿盆。刚睁开眼睛,却突然看到儿子坐在自己旁边,正在……正在流泪。
赵令陕大吃一惊,但脑袋突然清醒过来!这一定是出了大事!眼睛余光看到文书上,只看到两个大字:“转让”。赵令陕立即什么也都明白过来,心脏猛地一阵抽搐。再看赵继宗,赵继宗嘴唇颤抖,头扭到一侧,用衣角慢慢擦泪,同时突然小声说道:“父亲,儿子日后,一定会将今日屈辱,尽数找回来。今日儿子瞒您,您不要怪我……”
赵令陕听到这一句,心中一沉,这时又看到赵继宗深吸一口气,头慢慢转了过来。赵令陕立即闭眼,同时嘴里仍像方才,慢慢平稳呼吸喘气。赵继宗没有发现异样,把纸放到床边赵令陕身旁,然后从怀里慢慢拿出印泥方盒,打开盖子。然后看了一眼赵令陕面容,然后突然把眼睛紧紧闭上,心内聚集力量,下决心,突然睁开眼睛,小心把父亲手抓起来,按进印泥,然后拿起那张文书,手指对准签字部分,重重按了下去,然后再将父亲手指放下。
大事落成。赵继宗拿着纸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文书发呆。然后突然猛地转身,向外面走去!赵令陕憋得一泡尿早就忍耐不住,尽量平静撒了出来,防止儿子发现。听到脚步声,轻轻张开眼睛,看到赵继宗走了出去,赵令陕浑浊眼睛中,立即流出眼泪。
赵令陕知道大势已去,但心中却奇怪的,只是心疼自己儿子。同时儿子在自己心中形象,突然似乎高大到,好像一面城墙一样,可以给自己遮风挡雨了。
赵继宗拿着文书出院,慢慢悠悠向王守澄等待院子走去。赵家人早都像热锅蚂蚁一样等在院外,看到赵继宗走过来,立即围过来,满脸着急,却又无人敢问。赵继宗看着这些平日低三下四,礼数周到,对自己恭敬有加的族人,现在这幅毫不掩饰的着急嘴脸,心中一阵阵恶心。突然展开文书,给这些人看。
这些人看到王家只花了六十万两银子,都大吃一惊。彼此交换眼光,却无人敢出声评论,怕多说一句赵继宗反悔,这笔能保住自己利益的买卖再出变数。
赵继宗走到那院子外面,王守澄看到,又低头看赵继宗手里面文书,心中大石落地。这是自己活了六十多年,做过最大一笔生意!一笔能让自己,成为大清首富的生意!王守澄毫无得意感觉,只是感到自己心脏狂跳,手不住发抖,腿也有些发软,低声道:“晋山,你过来扶我。”
王晋山听到吃了一惊,立即上前搀扶。王守澄又道:“不要太用力,让人知道我有些站立不住。”
王晋山点头。王守澄道:“我们出去,拿那张合同。”
两个人慢慢走出门口,赵继宗站在当院,看着王守澄王晋山不住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