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新叶感觉自己简直不像生活在人间,她时不时都在思考,人的心情怎么可以好成这样?怎么能这么愉快、甜蜜?还有那时而充实时而空虚的矛盾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一个人怎么能在写《产品开发部系统监控策略》这样倒胃口的东西时笑出声来?
这一天快要下班时突然下起了大雨,新叶没有带伞,凌松伟打来电话提出开车去她的公司接她下班时,她连声说了五个“不要”,她坚决地反对他过来“破坏我低调和谐愉快的办公氛围”,表示自己可以等雨停了再走。于是她在办公室里一直待着,到了快七点钟也不见雨变小。
她站在窗子边上看着雨水打在地上形成一朵朵水花,心里不禁有点发愁。这时手机响了,她接通了电话。
“赶快收拾好东西下来,现在立刻马上!”凌松伟的声音低沉,语气不容置疑,他说完,还没等新叶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新叶马上把电话拨过去,但是被他一一拒接。
“搞什么嘛。”林新叶边关电脑边嘀咕。
她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到大门外的门厅,偌大的门厅光线昏暗,除了一两个跟她同样没带伞的人站在那里望着天空发愁以外,她并没有看到凌松伟,也没有看到有任何黑色的车停在附近。她东张西望,疑惑极了。她拿出手机来,找到凌松伟的号码,正要打过去。
“你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女人。”旁边站着的人缓缓地对她说道,那个声音在新叶听来相当奇怪而别扭。
“什么?”她转过头去,想要搞清楚这奇怪的话到底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说话的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来,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这让他显得更加魁梧,他头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舌压得很低,眼睛藏在黑暗里,同时他还带着黑色的口罩。这么阴暗的下雨天,这个时间点,这么神秘低调的打扮很是让新叶心里一阵嘀咕。
“你是在说我吗??”新叶质问他,并盯着他仔细地打量,越看越觉得眼熟,“啊!凌松伟!你打扮成这样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不都是因为你的要求吗?”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想接女朋友下班搞得这么麻烦。”
“压根没有叫你来呀!”林新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觉得很甜蜜。
他歪着头看着她,两只修长而结实的手臂向她轻轻张开着。
她笑着向他走去,他一把揽住她的肩膀。
“你这个傻瓜!”他揉了揉着她的头发,把口罩摘掉,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她感觉开心极了,“站在我身边半天了,都没有认出我来,你说你是不是个不靠谱的女人??”
新叶反驳道,“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穿成这样呀!而且你可以在车里等着我!”
“那样多没趣,”他将她揽得更紧,温柔地低语道,“下雨天接林新叶下班,原来这么好玩。”这举动简直让新叶不能有任何脾气,以往多少个下雨或是天气糟糕的日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应付着下班,多么的辛酸无趣。他给了她无限温暖的感受,她感觉自己可以永远地这么依赖着他下去。
永远?新叶晕晕乎乎的意识中有一部分功能开始启动起来,哪里?我现在哪里?
“哎呀!”新叶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轻呼一声,一把将凌松伟推开,“完了完了完了,”她往平时下班回家的方向笔直地走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她回头对凌松伟喊道,“不,不,你先别走,等我走到前面灯柱那里,你再开始走。”
“新叶,你给我站住!”他抓住她的手,想让她停下来。
“你松手!这里是我公司,到处都是我的同事。”新叶把他的手一把甩开。
“新叶,你放轻松,没人会认出我的。”凌松伟认真地对她说道,“连你都没认出我来。”
新叶看着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终于她冷静了下来:“对呀,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你赶快把口罩带上!”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我的女朋友到底是从哪个星球来的?”凌松伟边说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短袖登山T恤,“雅典娜瞬间变身海克力斯,你刚才是要送我回火星吗?”
新叶看着他不说话,看他脱衣服不知道他要干嘛,想到自己在公共场所站着,不远处就有保安,所以她心里很镇定。嗯,她忍不住想,这个人的身材的确不错,应该是常年坚持健身的结果。
她看着他伸开双臂将冲锋衣展开举到头顶,立刻明白他想干嘛了。
“快到伞下来!”他命令道,同时右手胳膊动了动,示意她站到这里来。
新叶乖乖听话地走了过去。
“听好了,这次你要抱着我的腰,紧紧地紧紧地挨着我。”
“霍!好一个厚颜无耻的要求!”新叶边说话边将手放在他的腰际,她摸到了他薄薄T恤下结实的肌肉,这对她是全新的体验,她像摸到了烧开的水壶一样,连忙松开了手。
“抱紧了,不然我们就不走了。”他那个样子无赖极了。
林新叶想了想,她在这短短的几秒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状态,身边站着的这个人是自己日渐依恋着的男人,自已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除了暗恋这心理活动之外没有任何爱的感觉的林新叶,现在的自己正享受着这感觉,并且要去勇敢地尝试一切跟爱意有关的感受。我这是要堕落了吗?她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疑问。不,她马上明白无误地回答了自己,我选择了我身边的这个人,我要遵循我内心的需要,我要尊重我自己的感受,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新叶将手搭在凌松伟的腰际,她的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挨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他低下头来,用脸庞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雨滴打在他高高举起的“伞”上,发出哒哒的声音,风夹着雨水猛吹过来,冷嗖嗖的,凌松伟的身上散发着热力和熟悉的气息,让林新叶感觉到温暖和活力。
凌松伟盯着前方,他乌黑的眼睛里仿佛闪着星光:“我们跑起来吧。”凌松伟冲新叶喊道,他轻轻地推动着她,两个人步调一致地向前大步跑去。
“我们要跑到哪里去?”新叶大声问道。
“跟着我跑就是啦!”凌松伟大声地回答她。
他们不停地在雨中奔跑,新叶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有多久,不知道有多少路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和他一起奔跑的感觉,喜欢他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喜欢自己的手环绕着他身躯,喜欢一转头就看见他硬朗的脸庞,看见他聚精会神注视着前方的神态,喜欢他的身体跟自己的身体发生的任何轻微的碰撞,我的老天啊,新叶在心里喊道,我已经是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身边这个男人的一切,虽然我对他其实还是一无所知!
雨终于小了,变成了毛毛细雨,进而完全停止。凌松伟把冲锋衣收了,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新叶挽着他的胳膊,他们像所有恋人那样依偎着走在人行道上。
“简直是个奇迹,”新叶望着深蓝色天丝绒质感天空中那一轮金色的弯月,“月亮竟然出来了!”
“是啊,我想是因为它喜欢我们的新叶。”
他的话是不是有点太甜蜜了?新叶心想。
“是啊,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晚的月亮,”新叶仰头望着它,“第一次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和我的朋友家人,而是和亲爱的凌松伟一起望着月亮。”我的话比他的还要甜蜜!新叶心想。
“那晚在西湖——”凌松伟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提醒她不要忘了那充满魔力的晚上。
“哼哼,”新叶冲他狡黠的一笑,说道,“那晚你可不是什么亲爱的。”
世间多少令有情人难忘的回忆都有月亮相伴啊,因为它洁白、纯真、明亮、温暖、抚慰人心,它总是会在,就算它有时并不在天空,可是你知道它一定在,它把你的美好记忆统统收藏,只要你望向它,它就把它们都统统再交还给你。
“我饿了。”林新叶听见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一顿叫。
“其实,我就住在附近了。”凌松伟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要去我家,你给我做面条吃?”他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一个人住。”
“什么什么?既然是去你家,为什么是我给你做面条吃呢?”林新叶马上质疑道。
“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国家的优良传统美德——女人做饭给男人吃。”
新叶犹豫了一下,凌松伟看了出来,他转而提议:“这附近还有个很好的杭州菜馆,我们去那里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们这是要吃一辈子的淮扬菜呀!算了,还是我去给你做面条好了。”
她立刻体会到双脚瞬间离地的感受,同时重温了童年被大人抱起在空中旋转几周的回忆。
凌松伟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听着锁芯旋转发出的声音,林新叶的心也像发条被慢慢拧紧,有一种奇怪的压力让她慢慢开始不安。
门打开了,屋里漆黑一片,凌松伟走进去,打开了玄关的灯,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脸照亮,他回头对还站在门外的她微笑,这灯光颜色令他的微笑看起来比以往更为温暖,那股奇怪的压力突然消失了,新叶心上的发条一下子又被放松了,她回给他一个微笑。
新叶走了进来,她换好拖鞋,将包放好。
“跟我来。”他向她伸出左手,她将右手放到他的掌心。他牵着她走进客厅。
客厅的灯打开了,屋里一下子明亮极了。新叶跟他站在客厅入口处,好奇地看着他生活居住的地方。
整个屋子里是黑白灰色调的,这让新叶感觉非常的清冷,宽敞的屋子里家具并不多,甚至可以说非常少,布置得整洁有序。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白色实木书柜,摆放在里面的书籍封面颜色通过柜门上镶嵌的磨砂玻璃隐隐约约地透出来,这就是这个屋里能看到其他颜色的唯一地方了。
“坐吧,”凌松伟指了指灰色的沙发,“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可以到处随便看,哪里都可以,不过,”他想了想,说道,“那间门上镶着玻璃的房间,你可以随便看,不过尽量别动。”
“你还是先带我去厨房吧。”
“好啊。”凌松伟看起来像小孩一样高兴,“这边。”
厨房看起来相当的干净,可以说一尘不染,由此能看出这里开火的时候不会很多。
新叶找到了锅子,她在锅里倒了水,放在电磁炉上并打开了电磁炉的电源。她检查了一下,东西倒是非常齐备,冰箱里出乎意外地有鸡蛋和西红柿以及其他的一些蔬菜水果,看起来还挺新鲜。她看了看冷冻室,发现肉类也有,同样也挺新鲜。
“这么晚了,咱们就吃西红柿鸡蛋面吧?”
“好啊。”凌松伟在橱柜的各个抽屉里好一顿翻找,终于在某个地方找到了面条,“我果然没有记错,确实有面条!”他高兴地将面条递给新叶。
“你平时会在家里吃饭吗?你应该不会自己做饭吧?”新叶边问边开始清洗西红柿、打鸡蛋。
“我很少在家吃饭。不过,紧急情况下,我是有厨艺的。”
“出现过紧急情况吗?”新叶既好笑又好奇地问他,“什么情况是紧急情况?”
“目前还没有。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你威胁我说,如果吃不到我做的菜,你就离家出走的话,我肯定会让你见识到我的厨艺的。”
“凌松伟!”新叶回头使劲地瞪他一眼,“你既然不在家里吃饭,为什么买这么多菜呢?”林新叶问道。
“哦,那是心婕,”他说道,“你见过她的,还记得吧?她总是担心我在外面把胃吃坏了,所以只要我晚上在家,她就会过来给我做饭吃。有时我都要受不了她了。这些菜十有八九都因为变质坏掉被扔掉了。”
“她看起来很关心你啊。”新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自然。
很快水开了,新叶先调了两碗生抽汤汁,然后将面条下到锅里。
“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从小就甩不掉的一个跟屁虫,哈哈!”他说着笑了起来,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呢!”新叶笑着说。
“不知道的人确实会这么想,”他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该不会还吃过她的醋吧?”
“我吃醋?!”林新叶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半个调,“你说我吃醋,我有时间来得及吃醋吗?是谁死皮赖脸像个跟屁虫一样地跟着我的?”她话刚说完,心里面又诚实地回忆起从青岛回来后在机场里以及之后那个酸溜溜的感觉。
“我看你这个表情不对,”凌松伟悄无声息地走了上来,从后面轻柔地抱住了她,“你一定是吃过醋的。”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她修长洁白的脖子。
正在专心切西红柿的新叶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然后被电流击中的感觉从她的颈部、背部向全身疾速蔓延。他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胳膊和手臂,她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胸腹轻轻地贴着自己的身体,她既喜欢这个感觉,又隐隐约约地害怕。
“凌松伟,你松开我。”她急促地转过头对他说道。
“不行,我做不到。”他嘟囔着说道,他用手挡住她的脸,不让她再转回去,他的脸轻轻地在新叶的耳朵、脖子附近摩挲,他轻轻地咬了咬她可爱的耳朵轮廓还有耳垂,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双手、手臂、胳膊、肩膀、她的腰肢、后背,他一步一步地探索,直到新叶转过身来将他推至半米开外。
“你站在那里别动!”林新叶的脸红红地,她低垂着眼帘,甚至不好意思去看他,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口,竭力让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平稳下来,“别再影响我煮面条。”
凌松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他迅速恢复成了那个新叶最熟悉的凌松伟的样子,或者说,凌总的样子。
他轻声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然后走出了厨房。林新叶感觉自己彻底地放松下来。天哪,这可怕的、让人目眩神迷的感受!!
凌松伟很快又回到了厨房,新叶仍然不好意思看他,他将一杯清水放在她身边,说了声“我在客厅等你”就又退了出去。新叶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她将一杯水一口气喝掉,感觉到自己彻底地清醒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