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凰往下压了压破烂的草帽,紧了紧身上厚厚的黑棉衣,飘到黄衣女子桌前,将银子放在她面前,说道,“姑娘,出门在外最好低调着装,恩,还有,不要轻易透露身份。”
童凰刚说完,因帽檐遮挡而略显狭窄的视线中,一只端着洁白的陶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那是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茶杯里是半杯浅绿茶水。
童凰才想起,她确实没有告诫别人要低调着装的权利,因为她自己才是最引人注意的。
黄衣女子灿烂的笑,脆生生道,“原来你是一个小姑娘!哎,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不热吗?还是有什么隐疾?”
黄衣女子声音不小,饭馆中吃饭的,喝茶的,喝酒的,都假装不经意的侧了侧身子,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童凰身上。
在童凰的意识中,即便她穿着再奇怪,那也是让人觉得怪异神秘的奇怪,这比被当做妖孽怪物看待要容易接受的多。因此当她决定了要隐藏,她便会坚定不移,固执的贯彻下去。大不了被当做怪人、乞丐指指点点。
宽大帽檐下,可以看到童凰雪白削尖的下巴,她嘴角动了动,她正想说,“的确是隐疾,还是那种不能见光,不能吹风,不能受凉的传染性的恶疾”时。
她耳边却传来珠玉般温润的声音,“人生数十载,谁都有些不愿道与人听的秘密,姑娘又何必对人家的私事刨根问底呢?”
童凰愣了愣,声音来自黄衣姑娘对面的男子,他的声音很富有磁性,语气虽然温和却又带了些容不得人质疑和反驳的强势。
遭到质问,黄衣姑娘不悦,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的男子说道,“是不是私事,能不能道与人听,不是由你说了算!”又转向童凰,问道,“妹妹,你说是不是呢?”
童凰本来想编一个不算太牵强,却又勉强能糊弄过去的理由,以此证明大家着实不必对她的穿着太过关注,苦苦思索,却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又不能不理会黄衣女子的话,更不能置帮她说话的男子于不义。
于是,她微微抬起头,提高嗓音说道,“他是我哥哥,他说什么便算什么。我刚才跟他闹别扭来着。”
好似是说给黄衣女子听,其实是说给饭馆里偷偷观察她,窃窃的议论她,对她指指点点的众人听。
众围观者脸上毫无例外的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连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的掌柜都伸长了脖子打量风格迥异的两个人,一个俊朗高贵,温和淡雅,一个肮脏怪异,宛若乞丐,怎么可能是两兄妹呢?
其实童凰是这样想的,嫌贫爱富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败德,如果能与这种温文尔雅又身姿不凡的公子哥沾上点关系,其他人恐怕也会对他的怪异另眼相看。后来又想到跟她这样一个女孩儿扯上什么兄妹关系,真是有点难为别人。
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往男子身边靠了靠,又不着痕迹的伸手拉了拉男子的衣袖,偷偷对男子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男子显然是看到童凰动作的,只不过他做的比童凰更加不着痕迹,童凰一直没见着他有半点回应,于是又不着痕迹的狠狠拉了拉。男子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衣袖。童凰心中一阵失落。
好半晌,男子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笑意,声音还是如水般温和,他说道,“小妹也太调皮了,哥哥回去再好好罚你!”
“哥,姐,你们终于和好了!太好了!”乔晓不知何时站在了童凰身边,一个人自得其乐的鼓掌,兴高采烈的模样。
黄衣姑娘顿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三个人,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表情有些别扭,“你们、你们真的是三兄妹,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乔晓看着黄衣姑娘,嘟着嘴道,道,“一点都不奇怪!”
说完一屁股做到童凰身前的凳子上,对童凰说道,“凰姐姐,既然跟哥哥都和好了,我们就一起吃饭吧!”
童凰心里暗骂乔晓,这小子,给他点光,便能顺着爬。这么快就熟络了,还要一起吃饭,这不是越吃越露马脚吗?但转念一想,要是不吃,也露马脚。干脆吃!
男子见童凰正犹豫,笑着说道,“既然已经和好了,你们便都过来吃饭吧!”
四人正好坐了一桌。童凰和乔晓坐了一根长凳,乔晓的位置刚好隔在男子和童凰之间。
黄衣女子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很快便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了一边,还非要请客,感谢童凰帮她拿回银子。
各式美味菜肴摆了一桌子,可童凰见着这些煮的烂趴趴的食物,着实没什么胃口,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得许久才象征性的夹一筷子,还专挑那些看起来没怎么煮透的。
童凰是他们三兄妹中唯一的女孩,跟童凰坐的又近,便觉得跟童凰要亲近些,于是黄衣女子问童凰道,“妹妹,你是草原人吗?可知道妖界的穿界门在何处?”
童凰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她不知道什么穿界门,但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呢,“你是妖主的未婚妻,还不知道穿界门么?”
黄衣女子毫不隐瞒的解释道,“我那是骗他们的,我怎么会告诉他们我只是暗暗仰慕着妖主而已!那多丢人!”黄衣女子又补充道,“哥哥要把我许配给其他人,我不愿意,我只想嫁给妖主!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乔晓担心的问道,“要是妖主不愿意娶你怎么办?他见过你吗?”
黄衣女子有些羞涩的说道,“五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那天,我穿了我最漂亮的裙子,戴了最珍贵的珠簪,翠儿和姑姑都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我相信他一定记得我,他还对我笑了呢!一定是喜欢我的。那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君不嫁。”
童凰暗暗咂舌,这个妖主真够可以,男人想娶,女人想嫁,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
童凰想想这事,好像还是有些不妥,虽然离家出走,寻找真爱勇气可嘉,但这种跨越种族的结合,难道不会生出人妖?想到自己的可悲现状,童凰决定委婉的提点一下她,“我觉得吧,你不如回家跟哥哥商量商量,让他找最好的媒婆给你说媒,如果他……恩,五年前就喜欢你而且你们又合适在一起的话,一定会答应的。”
黄衣女子有些恼,说道,“我跟哥哥说过了!他就是不同意!我这次跑出来就是打算跟妖主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哥哥能把我怎么样!”
男子握着筷子的手不可察觉的顿了顿,给童凰碗里夹了块肉,温和笑道,“妹妹太瘦,多吃一些!”
乔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纠结所在,问道,“那,那你刚才拿出来看的聘书,也是假的了?姐姐,你胆子好大,不怕妖界找你麻烦吗?”
黄衣女子道,“那个呀,是我自己绣的,我要妖主用我绣给他的布卷写聘书!哼!他们妖界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找我麻烦!”又往窗外看了看,说道,“呀!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对了,我叫离芸,你们三兄妹怎么称呼?”
“童凰,童话的童,凤凰的凰。”童凰答道。
“我叫乔晓!”乔晓望着离云傻笑道。
“在下萧景誉。”男子浅笑道。
离云笑容灿烂,说道,“离芸记住了,那各位,我先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风一般飞出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