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她,这是我唯一感谢‘那个’的事,但就好像命中注定,我们吸引了彼此,却又……”
朱墨文说完便后悔了,但方雅的眼神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他知道自己如果说出要钱财之类的东西,那双眼睛一定会十分失望,他不想让她失望!
灵素公主的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你跟我们回京城,本宫会推荐你去合适的道门学习。但是本宫事先说明,修炼是要有天赋的,天师更要有足够强大的魂元和契合阴阳五行的先天体质。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神道‘天师’,所以天师才被称为‘被天道认可的人’。如果你不具备以上条件,本宫也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会好好安置你的”。
朱默文感觉这公主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点头道:“那就谢谢公主殿下了”。
灵素微微欠身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罗大人说”。
朱默文脸上强撑起一抹笑容,道:“是……”。
灵素走了,罗保保急忙跟着去了,方雅也感觉到了灵素对朱默文的冷漠,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房间里又变得空荡荡的,朱默文反而松了口气。这灵素公主的态度让他吃不准:“我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灵素回到房间,叫退了罗保保,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方雅在一旁不解道:“公主殿下为何对那人那样?”
灵素看了方雅一眼,挑眉道:“哪样?冷淡?”
方雅道:“是,完全不像灵素你平常对人的态度”。
灵素嘟起嘴道:“哼,原本以为救我的不是个英俊的白马王子,也应该是个法力玄通的高手,看他的样子不过是个叫花子而已。说实话,我都怀疑他有没有本事救我。原本以为他这种人给点钱就可以打发了,没想到他还想做天师。就算真的有天赋,按他的身体状况,根骨也已经坏了,除非有人用地品以上的灵药给他易经洗髓,不然只能是痴心妄想”。
方雅却道:“人不可貌相,谁说出身贫寒的人就不能有理想!难道只有世家贵族子弟才能做天师吗?”。
灵素见方雅言语中带着怒气,想到她的身世,抱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你知道我对人的感觉一向都是很灵的”。
方雅反驳道:“我看这只是你对他的偏见罢了!”。
灵素也有点生气了,方雅竟然因为一个外人和她争吵,赌气道:“对,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方雅行礼道:“那属下先退下了”。说完,转身走了。
灵素坐在床上,胸口上下起伏,嘴一撇,委屈道:“什么嘛!为了个外人和我生气!”说完,倒在床上,生气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方雅出了门,深深呼了口气,她知道灵素说的是实话,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但是她却不能认同这个事实。虽然她是皇宫内廷侍卫,也出身大胤帝国十二大世家之一的方家,世代显赫。
她的母亲却只是个奴隶。当年父母的结合,是轰动京城的大事,而她的父亲也因为娶了奴隶出身的妻子成了世族之间的笑柄,从此在家族中沦为了末流。
从小她和妹妹的身份就不被家族承认,受尽白眼欺凌,直到她成为了灵素公主近身侍卫,才获得重视,回归方家。
儿时的苦难让她对于平民百姓有着天然的认同,有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反抗思想。
夜晚降临,朱默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灵素公主白天的话,让他十分不安:“如果自己没有那样的体质该怎么办?毕竟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不由觉的自己提出要金钱会不会好一些?想到这,朱默文豪不犹豫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没出息!”,但焦虑不安的情绪却久久无法驱散。
实在难熬,朱默文决定出去走走。
外面,月明星希。
这个世界人们称之为“太衍世界”,取“太虚衍化”之意。
太衍世界最美的时节,是在春秋两季,那时候地上百花盛开,百果累累,天上双月盈盈将满,带着莹莹之色,与星辰齐现,是为双月星河。
没错,这个世界有两个月亮,一为淡蓝色光晕之月,人们称之为“夏月”,二为带着乳白色光晕之月,称之为“冬月”,顾名思义,夏冬两季天上只有单月。后来神仙二道之争渐渐激烈,又有好事者将夏月称为神月,将冬月成为仙月。
现在冬至日已过,仙月当空。
朱默文看着天上的乳白色的月,竟觉得燥热难当,乳白色的光晕像是黏稠至极,便随手扯了扯的衣领,解开了几颗纽扣,径直走出院子。
宅子前面几个院子灯火已熄,黑暗中的墙角传来呜呜风声。再往前走,则是一派灯火通明,朱默文心知已到公主居住的地方,便停下,徘徊不前。
“站住!”,一声女声在身后响起:“谁在前面鬼鬼祟祟的?”,声音甚是干净清晰,铿锵有力,既陌生又熟悉。
朱默文转过头,发现是方雅。
她提着灯笼,还穿着侍卫制服,昏昏的灯光照在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一层光晕,十分迷人。
方雅见着是朱默文,脸上警惕减少了许多,但还是严肃地问道:“半夜不睡,你跑到这儿做什么?”。
朱默文踌躇了会儿,尴尬地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方雅见他不像撒谎,便放下心来,关心地问道:“有事吗?”。
朱默文右手的食指、中指与拇指紧张的摩擦着:“没,只是想出去走走,但是找不到路”。
方雅看着他,轻轻的说:“我陪你出去吧”,又觉得语气不对,脸颊微微一红:“带你找路”,说完,一个利落的转身走在了前面。
朱默文想拒绝,却又开不了口,因为心里隐隐有点开心。
一段路,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只闻得寒风鸣奏着两人的紧绷的心弦。
朱默文从后面注视着方雅,一身整齐的制服,皮靴踏的脚步声声清脆,身高大概到了他的额头,在女生中算是高的,身材凹凸有致,特别是在穿着紧身的制服之下显得格外明显,胸前……“呸,我想什么”,朱默文心里暗骂道。
方雅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看了看。
朱默文连忙偏过头去,东张西望。
方雅疑惑道:“你在望什么?”。
朱默文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道:“没看什么,四周好黑哦”。
一条甬道,两面围墙,月光只能淡淡的印在墙头,底下一片漆黑。
方雅好心说道:“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被绊倒了”,想了会儿,还是怕他看不见,便走过去准备拉起他的衣袖引路。“啊!”一声惊呼,她不小心拉到他的手。
方雅连忙松开了,两人齐刷刷的红起了脸,可是周围太黑相互都看不清。
朱默文没办法只好将手袖伸到方雅面前,方雅故作镇定的抓住,急急地往前走着,朱默文也快步跟着。
漆黑的道路上,朱默文又嗅到白天那股熟悉的香气,听到自己或者是彼此的心跳。
甬道不长,黑暗之中,他们却好像走了很久,直到遇着光亮。
方雅松开朱默文的衣袖说道:“到了”。
朱默文不自觉地回了句:“这么快”。他从未如此厌恶光亮。
方雅以为自己听错,疑问道:“啊?你说什么?”
朱默文急忙否定道:“没什么!”
方雅挑了下眉毛,微微一笑。
“我出去走走,你回去吧”,朱默文说。
方雅却提出道:“我陪你去,一个人不安全”。
朱默文没有拒绝,或许是心里也想方雅一起。这次却换做朱默文在前面,方雅在后面了。
街道一片宁静,各家的宅院灯光彻夜不息,这是富贵人家所在的区域,道路异常干净。
朱默文原来如果能睡到这么干净的街道上,便犹如住在皇宫里面了。但这里不是他能涉足的地方,被人发现,保证管杀不管埋。
他回头看看方雅,发现她像保镖一样笔直地立在身后,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雅正色道:“保护你”。
朱默文笑道:“我哪值得你保护,一起走吧”。
方雅想了会儿,走到朱默文身边,可依旧是直挺挺的。
朱默文看着方雅:“自然点,我不是你保护的人,你就当我是朋友”。
方雅听着脸却红了,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朱默文看着她说:“我想去个地方,你和我一起去吗?”
方雅点点头:“走吧,我也想走走”。
街道由明转暗,由干净转为肮脏,空气由清新转为熏臭,房屋由高大转为矮小,朱默文的神情渐渐冰冷。方雅不自然的打量四周的变化,暗暗吃惊。
朱默文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远远都能闻到那里面所发出的恶臭,熏的方雅频频皱眉。
“你在外面等着吧,我进去”,朱默文对方雅说道。
她摇摇头。
朱默文笑着说道:“你能忍受就进来吧。”说完,走进了巷子。
朱默文进了巷子,抚摸着每一寸墙壁,脚下踩着混合着的各种垃圾的脏水。老鼠在黑暗的角落里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吱吱叫着,总觉得他有股熟悉的气味。
方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儿,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知道他在回忆。她能感觉到他那握紧的拳头里隐含的痛苦,回忆的是欺辱。她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感觉他那骨瘦如材的身躯,好像快要承受不住回忆的重量。
朱默文回过头来,笑着对方雅说:“这是我原来睡觉的地方”。
方雅脑袋一蒙,不知所措地看着朱默文。
朱默文撇过头,环视着每一个地方回忆着说:“这里每一寸,每一方我都躺下睡过。看,这里是最好睡的地方,不会被老鼠咬到,只是有点湿”。
朱默文笑着,很勉强,连嘴边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方雅从没见过这种笑,里面含着痛苦,无奈,仇恨……林林种种,让人心悸,又让人怜悯。
朱默文走道一家屋后的潲水桶前,蹲下说:“这家是最富裕的,每天都能吃上肉。可是这家又最吝啬,发现我在这里之后,便不把剩饭剩菜倒到这里了。有时还故意倒些馊了的饭菜,想不倒今天我不在,他们还倒了点好的”,说完,伸手到桶里找起一把饭,塞进嘴里。
方雅快步冲过来抓住朱默文的手:“你做什么,快吐出来,脏!。”
朱默文没有听,把饭一口咽下去。
方雅见着,眼泪默默地留下来了,抽泣有声。
朱默文看着方雅:“感谢你昨天的施舍,没错,我就是个乞丐,一个卑微肮脏的乞丐。早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也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我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出人头地!”
朱默文的话语,像是在对着她说,更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方雅走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抽泣,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让自己的眼泪来滋润他的心,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心痛,如自己内心的痛,像自己过去一般的感同身受。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平时不是个容易与人亲近的人,但是现在一个相识不到两天的人,为何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方雅所不知道的是,她的命运自这一刻起,与这个男人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