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失笑道:“你家小子说话很有趣啊,嗯,很新颖,不像是孩子会说的。”
林青闻言又想说话,却被芸氏箍住了脖子,对顾炎武说了几句客气话后,芸氏拉着林青匆匆走了。
廖保见顾炎武若有所思,不由询问道:“老爷,您是不是对那小孩说的话…”
顾炎武摇摇头:“方才那孩童说既有家国之心,就更应当留着有用之躯才是,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呢?”
顿了下,转身看向夜幕里的西湖接着道:“我自诩看得远,看得透彻,也正是这样,才更明白如今这天下大势已彻底向着胡夷了,要复我汉家河山,只怕得后人来完成了,却不知是多少年后,一百年?还是二百年?”
廖保听不太懂,抓了抓头,说道:“老爷,小的没读过什么书,认识几个字还是跟您学得,这些日子小的一直有话,小的…”
顾炎武看了廖保一眼,示意他但说无妨。
廖保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斟酌了一下,道:“老爷,小的平日没别的,就有个听书的爱好,听得多了,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依小的看,这朝代更迭乃是顺天应命,大明气数尽了,那它是该亡…”说到这里廖保小心的看了一眼顾炎武脸色,见其没有发怒迹象后才敢继续道:“大清应天命入主中原,小的觉着老爷您该学您的一些好友顺了天意才是,有了官身,这日子都要好过活哩,咱也不用再饥一顿、饱一…”
顾炎武在其说到大清应天命入主中原时就闭上了眼睛,听到这里猛得睁开眼,大喝道:“混账!”
廖保被这一喝吓得身子都颤了一下,不敢再说。
顾炎武怒不可遏,指着廖保道:“自古以来,从没有哪朝哪代可以亘古长存,你说的没有错,朝代更迭是顺天应命也没有错,可这只是朝代更替吗?”
廖保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反驳。
顾炎武收回了指着廖保的手指,边渡步边说:“老爷我不是迂腐之人,就是当年李自成的大顺定鼎了天下,我也愿意为官做一番兴国安邦的事业,可如今庙堂之上坐的是胡夷!”
也许是长久以来的颠肺流离让廖保有了勇气去反驳:“老爷你说你不迂腐,可我觉得你就是顽固,谁做皇帝不是一样吗?”
“一样吗?”顾炎武直视廖保眼睛:“我等汉人自古崇尚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强迫我们剃发易服,这犹如杀我等父母!一样吗?”
廖保被顾炎武看得头皮发麻,摸了一下鼻子,结结巴巴回道:“我自幼没见过父母,不知道。”
顾炎武不想再多说,挥挥手道:“这些日子,你跟着我风餐露宿,我没有任何可以给你,你走吧,去这城里找份活计,往后还能有个盼头。”
二人主仆多年,廖保想不到竟会让自己走,想说些什么,只觉腹中空空,再想到这二年过的日子,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一扭头,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现在唯一的仆从也没有了,顾炎武在湖边怔着。
凉凉夜色下,显得落寞更落魄。
次日一早,林青在听完芸氏叮嘱后向着学堂方向行去。
虽是清晨,街道上行人已是三三两两,卖各色早点混沌的小贩吆喝声不绝。
林青背着旧衣服做得书包,手里揣着娘亲给得二文钱,这刚好够他食一碗混沌,正欲进早点铺时,却见后面青墙沿下蹲坐着一人,头埋在膝盖上,看不见样貌,似乎是睡着了。
林青觉得这身形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待走近了,才发觉竟是昨晚有着一面之缘的先生,这让林青不解,现已进秋,可谓夜凉如水,这人为何夜宿街头?也不怕着了风寒。
上前轻轻摇晃了两下:“先生?醒醒,醒醒…”却不见回应。
街道上这时行过一队人,八旗兵掺杂着衙役,粗略看去有着十数人,为首一人大声呼喝着:“知府大人有令,为捉拿反贼,即日起城中戒严,许进不许出…”
看着人走远了,林青若有所思,又继续叫着身前之人。
在林青使劲摇晃下,顾炎武睡眼惺忪得醒来,一抬头就见一张青涩小脸。
“先生,你终于醒了,你怎么会睡在这?”
“你是?”顾炎武刚睡醒,还有些犯迷糊,待揉了揉眼睛,模糊不在才细看清,原来是昨晚的小儿。
一番解释后,林青才知晓事情始末,但看眼前之人即使食不果腹,落魄至此也仍然显得气度不凡,不由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顾炎武肚中空空,看着不远处混沌摊咽了咽口水,站起身同样回了一礼,虽不是多正规,却是没有将林青当做无知幼童而懒得理会:“只是一个无家之人罢了,名姓不提也罢。”
殊不知林青的好奇心理可不会就此打住,再三追问下,顾炎武只得告诉了他。
却见林青在听完自己名讳后,仿佛如遭雷击般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又问着:“顾炎武?你真是顾炎武?”
虽不解面前这小儿为何这边般发问,顾炎武还是耐心回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顾炎武。”
虽心中惊喜万分,林青还是再三确认道:“先生可是南直隶(江苏)苏州府昆山人氏?”
顾炎武莫名万分,这都知道?回道:“正是,不知小兄弟你是从何处得知?”
林青见他应后,就好像前世歌里唱得那般,终于等到你…高兴之情已经溢于言表,对如何知晓的这些,林青却是含糊其辞,左顾右盼而言它,顾炎武心思不在这上面,倒也没有一直追问下去。
再一番交谈后,见顾炎武眼神总往混沌摊上瞟去,林青眼珠子一转,已有了主意,对顾炎武说着:“先生在此稍等,我去去便回。”
顾炎武莫名:“你…”却见林青到馄钝摊前,“啊婆,要一碗混沌,多给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