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战况更加激烈了。清军正在集中兵力冲击前后门,以便冲进院内,将榆园军全歼。四周院墙也不断有零星的清军翻墙进来,试图分担前后门的进攻压力。
看见王定光从地道返回院子中,王精诚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王定光被他一问,满腹的委屈勾动心肠,又有一种鼻酸眼热的冲动。他梗着头赌气地说:“我这人有个坏毛病!从来不吃冤枉亏!小明救过我一次!我现在就把这条命再还给他!”
王精诚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看你这倔头倔脑的样子,还真是个犟种!”他一脸歉然地说:“刚才是我失态了!不该那样责备你!”他一贯刚毅的面容,这会儿竟然挂着几丝落寞:“你……不知道小明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他又恢复了坚定的表情:“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现在马上从地道出城!这次行动本来就没有让你参加!你也不应该把命丢在这里!”
王定光见他不仅道歉,还如此地为自己着想,心中的怨念立刻冰释,打着手势,一边制止他错误命令,一边解释说:“晚了!火药引信早就点燃了!走不到地道中间,火药就会把地道炸塌!到时候就会被活埋!”
王精诚听了这话,便慨然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今日我终于可以和牺牲的老兄弟们会面了!”
王定光见他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颇有些“此去黄泉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的味道,也被熏染的热血沸腾,高声吟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我们今天来比试比试,看看谁临死前杀的清狗最多!”
王精诚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我以前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带种的爷们!”他面容一变,严肃地说:“但是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他叫来几个手下,低声急急吩咐了几句话,然后拉着王定光的手,走到北面院墙下说:“我们已经完成断后的任务了!现在开始突围!你跟着我走!”
王定光挣开手说:“出不了城,突围也没用!还不如留在这里跟他们死磕到底来得痛快呢!”
王精诚瞪了他一眼:“死磕到底就是全部死光!分头突围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总会逃出去几个!”他紧了紧双手的护腕:“能不能躲过这一劫,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这时,榆园军士卒突然发一声喊,从前后门两处地方,向外突围。
“不好!榆园匪要突围!快堵住他们!”一个清军把总挥着刀提醒身旁的清军。
前后门两个方向的榆园军士卒同时强行突破清军防线,犹如一把烧红的刀子插入牛油之中,很快就冲杀到街上来。
“莫要走脱了榆园匪!”那名清军把总一边喊,一边带着手下上前堵截,同时又命人向其他处清军求援。
清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前后门两个方向的进攻给吸引住了,两侧院墙外的清军被调走不少,防线立刻变得单薄起来。
这时,就听见地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脚下的大地剧烈的摇晃了几下,正在附近交战的榆园军士卒和清军士兵都像喝醉了酒一样站立不稳,手舞足蹈着纷纷仆倒在地。院落中的那条地道口喷出许多灰尘,迷的人眼都睁不开,口鼻里呛进去不少灰尘。而后,轰然一声巨响,地道整体塌陷了,连带着地道上面的一些人和建筑物也都遭了秧,不少人被身边倒塌的建筑物砸到,站在地道上方的人,则直接被塌陷的地道吞没得无影无踪。
顿时,地道周围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片烟尘,人员惨叫咒骂的声音,砖石掉落的声音,大梁垮塌的声音,都交汇成了一片。
王定光紧跟着王精诚这一拨人趁机从混乱中向西逃逸。好在这个方向的民居较多,清军人数比较少,再加上爆炸后的混乱,清军的力量更显单薄,无法有效阻挡王定光等人的冲锋,一个照面,就被冲散得七零八落。
待冲过了两条胡同儿之后,又沿着毗邻马场街的一条小胡同儿向南逃去。胡同儿的尽头是万寿宫,王定光等人在宫墙拐角处迎头碰上了一小队清军。众人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片刻的功夫,便将这一小队清军在红墙黑瓦下击溃,然后尾随着他们的脚步,追至西大街。
西大街是主干道,遍布清军守军。王定光等人刚一露头,便与驻守西大街的清军守军撞在了一起。
双方在西大街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激战。榆园军士卒在绝地求生意志的支配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他们像一把楔子,钻进清军的阵线,想要强行穿凿而过。
该处防守清军一边敲响报警用的铜锣,一边死死咬住王定光等人,试图拖慢他们的脚步。很快,从中心大街和西门方向派来了大量的援兵,他们源源不绝而至。
面对源源不断的清军援兵,一时间王定光等的脚步完全被粘滞。
“王头领,你们快撤,俺带人在这里拖住他们!”一个榆园军小头目捂着腹部的伤口,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向王精诚建议。
王精诚看见鲜血透过他的指间,不停地洇渗地出来,又“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他用力咬了咬后牙槽,轻轻拍了拍那个榆园军小头目的肩膀,沉痛地说:“好兄弟……!”他猛然转身对跟在后面的王定光几个人说:“我们从那边走!”
那个受伤的榆园军小头目将两只衣袖褪下,在腰间缠绕了一圈,打了一个结,狠狠刹住,举着刀大喊:“弟兄们,跟清狗拼了!”他嚎叫着向清军冲去……
王定光和三四个榆园军士卒跟在王精诚的后面,窜进了北寺胡同儿,跑了百余步,看见左边有一个巷道口,又拐了进去。几个人在黑灯瞎火的巷道里左窜右钻,不一会儿的功夫,王定光就晕头转向,分不清道路了。
等拐至道后街的时候,又碰到了一队清军。那三四个榆园军留下断后,王精诚拽着王定光的手又向前跑。向前跑了百余步,看见一个向右拐的胡同儿,王精诚松开王定光的手,停下脚步,微微喘着粗气说:“小子!我就陪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他指着黑乎乎的胡同口儿,示意王定光从此处逃生。
“不,我们一起走!”王定光一口拒绝。
王精诚向道后街望了一眼,摇着头说:“不行!他们几个挡不了多久!你快逃吧!我尽量给你拖延时间!”他叹着气说:“小明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现在,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他有些自嘲地说:“我是一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武夫,担子太重,我挑不起来!我觉得心好累!”
“可是……”王定光想要开导他,但是发现他根本不听自己说话,倒是在那里自言自语,完全进入自我幻想模式。
王精诚面向西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眼含着眼泪,痛苦而愧疚地说:“先主爷!臣有负重托!臣罪该万死!臣这就追随您去地下阴曹地府!您若泉下有知,就保佑小主爷平安无事!”说完,他在地上“咚咚咚咚”叩了四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来,手握钢刀,坚定不移地向道后街的胡同口儿走去。
“哎,别去啊!别去送死啊!”无论王定光怎么叫他,他都不予理会。王定光气得一跺脚,只得独自一人钻进黑暗的胡同儿里逃生。
王定光根本辨不清路径,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密如蛛网的胡同儿里钻来拐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喊杀声渐渐得稀落了下来,想必大部分榆园军士卒都已经牺牲了。浓稠的夜色被越来越多举着火把的清军割裂,他们在拉网排查,将散落在城内各处的榆园军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王定光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哥不认识城内的道路,这样胡乱奔窜,早晚被人捉住!现在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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