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精诚对众人说:“快找个活口问问!”
不一会,众人从班房里揪出一个穿着壮班杂役服装的胖子来,一阵拳打脚踢,将他赶到院子中间。
“快说,蹈东法师让被藏到哪里去了?”候国财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敢说假话,一刀一刀碎剐了你!”
那胖衙役肥肥胖胖的身段缩成一团儿,吓得筛糠一样地抖动,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众位好汉爷爷!别……杀俺,!别杀……俺!俺知道……那个……白面大耳的和尚在哪里!”
王精诚见他把蹈东法师的面貌特征说了出来,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立刻急声喝问:“在哪里?快说!”
胖衙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俺要是说了,求你们别杀俺!”他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作揖。
“娘的!死到临头了,还敢跟俺们谈条件!”一个榆园军小头目暴躁地举起刀:“劳资一刀剁了你!”
胖衙役尖叫了一声:“哎呀妈呀!”抱头缩在地上等死。
“慢!”候国财格挡住小头目的刀,揪起胖衙役的辫子,假笑着说:“如果你带俺们找到蹈东法师,俺答应你,俺不会杀你!”
胖衙役眨了眨眼睛,怀疑地说:“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杀俺?”
候国财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着天空似真似假地说:“俺对天发誓:如果你带俺们找到蹈东法师,俺答应你,俺不会杀你!”
胖衙役擦了擦额头上汗珠:“好!好!好!俺这就带你们去找那个大和尚。”他一边踉踉跄跄地引着众人往前走,一边因神经紧张而不停地唠叨:“那个大和尚啊,一看就是个面慈心善的出家人!他的饭食,俺送过好几次!不过他已经绝食三天了!大人们可尊敬他哩!不舍得让他蹲号房,也不放心他蹲班房,就把他关在狱神庙里了!”他指着大牢号房对面的一个建筑说:“喏!就是那里!
只见一座面阔三间的青砖瓦房,坐落于监狱大院的南面,屋檐下挂着一块小匾牌,上面写着“狱神庙”三个大字,门口摆着一尊不大的铜香炉,香炉里面插了几束正在袅袅冒着青烟的香。屋前有三步台阶,大殿正厅供奉着一尊泥胎制成的神灵,青面蓝衣,他就是狱神——皋陶,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专门用来关押一些身份显贵而没有定罪的人,或是非常重要的犯人。这座建筑无论是通风还是采光,都比号房要好的多,而且伙食也有专人负责。当然,如果普通的犯人多金而又慷慨,那他也可以享受到这种优待。
方才榆园军士卒看到里面供奉着神仙,以为只是一座庙祠,出于对鬼神的畏惧,并未进行搜查,没想到蹈东法师竟然会关在这里!
众人将房门挨个砸开,果然在东厢房里找到了蹈东法师。
王定光跟在王精诚和候国财的后面进了东厢房。只见一个身披褐色袈裟、白面大耳的中年和尚正双腿盘在一处,跌坐于榻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停得低声念着:“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蹈东法师!”王精诚抱拳行了一礼:“终于找到你了!”
蹈东法师口中吟哦了一句:“埋骨应怜无净土,招魂可惜是虚名。”他缓缓睁开眼睛:“精诚,你们不该来劫狱啊!这大名府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易入难出!”
王精诚答道:“不妨事!我们榆园军八营人马在城外接应,一定会把您救出去的!”他一挥手,进来两名榆园军士卒,一左一右将蹈东法师搀扶起来。
蹈东法师因为绝食三天,已经没有体力行走,他勉强站了起来,虚弱地直打摆子。
“诸位好汉爷爷!大和尚已经帮你们找到了,可以放俺走了吧?”胖衙役弯着腰,抬着头,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候国财口中连连冷笑:“好啊!放你走!”他对一个部众打了一个眼色:“送他一程!”
那个曾在监狱里吃过亏的榆园军小头目,“刷”地一下就把刀抽了出来。
胖衙役吓得脸都白了,对着候国财不停地磕头:“你刚才可是对天发誓,找到蹈东法师,就不会杀俺!
候国财一双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儿,奸笑着说:“俺是说过,俺不会杀你!可是,俺没说过,其他人不会杀你!”
胖衙役没想到候国财会用玩字眼儿这种卑劣的手段,气得直哆嗦,用手指着他,咒骂说:“你,你,你,你不讲信义,你欺骗老天,你不得好死!你早晚要被雷劈!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
候国财不屑地努了努嘴。
那个榆园军小头目狞笑着将手中的钢刀恶狠狠地劈了下来,一刀就将胖衙役砍翻。
胖衙役的诅咒戛然而止。
“唉!罪过!罪过!”蹈东法师双手结弥陀定印,闭目念起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因为往生咒是僧人《早晚课诵集》中十小咒之一,所以他极其熟练而又快速地念了一遍,然后又双手合十,念了一遍回向偈:“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嗐!大和尚真是麻烦!现在哪有时间做超度!”候国财扭头对部众说:“快把法师搀起来,俺来背他走!”
两个榆园军士卒依言照做了。
候国财背着蹈东法师出了厢房。
王精诚高声对众人下令:“保护蹈东法师!我们去北门!”
众人将蹈东法师和候国财团团护在中间,向府衙的大门杀去。守卫府衙的兵丁衙役大多都缩在大堂和二堂那个独立的院落中保护知府等官员,所以王定光等人很轻松地就将把守大门的守卫杀散,打开府衙大门,沿着马号街,向北冲去。
马号街的最北头便是东大街,东西南北四条大街组成的十字大街,属于主干道,街上时不时会有一队清军向东关调拨,而向东隔了两条街的满洲街方向更是杀声震天,按照计划,这是胡正功等人在阻击驻防大名府的八旗劲旅向北城门增援。
王定光等人在路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瞅了个空子,迅速穿过东大街,沿着一条小巷道,继续向北关前进。众人在曲折幽深的小巷道中疾奔了约莫有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条横贯东西的支道——黄小街。这条街的西头是北大街,东头便是满洲街,大名总兵署便在这两条支道的交汇处。
黄小街上不时有受伤的榆园军士卒向后败退,王定光扯住一个腿部受了创伤的榆园军小头目,急声询问:“怎么败退了?你们的头领呢?你们现在要往哪里撤退?”
“娘的!八旗兵甲坚刃利,人数又多,兄弟们没有护身的铠甲,手上只有刀剑,人数又少,实在是抵挡不住!”这个榆园军小头目吐出一口血痰:“胡头领在北顺城街阻击八旗兵,他那里直通北门,想必压力更大。俺们现在要往北门撤退,也不知道北门拿下了没有?你们也快往北门撤吧!再晚一会,被清军隔开,可就很难冲出来了!”说完,他也不管王定光等人是何反应,让手下士卒搀着,一拐一拐得急匆匆走了。
王定光跳上临街的一个窗台,向东眺望,观察战况。离此二三百步远的地方,正是榆园军和清军白刃相接之处。那里刀枪相交,箭矢乱飞,四处血肉横飞,间杂有几声铁铳的响声,两军士兵正在性命相搏,战况十分惨烈。榆园军士卒武器装备简陋,人数又少,根本抵挡不住清军的进攻,前沿防线正在向王定光所在的地方逐渐靠近。
“快去北大街,我们向北门走!”王定光冲着王精诚和候国财等人大喊道。
众人跟着败退的榆园军士卒向西拐到北大街,没想到这条街上败退的榆园军士卒更多。王定光拽住一个正在指挥撤退的榆园军小头目,焦急地探问:“你们是从哪里撤退回来的?你们的头领在哪里?”
那个小头目见是头领级别的人物在问话,遂停下脚步答话:“俺们佯攻总督府,等了半天,也没见总督府的内应有动静。罗头领感觉事情有点不妙,让俺们火速增援攻打北门的刘、田二位头领,他带人殿后,也正在往北门撤呢!”他冲着其他榆园军士卒挥了挥手,大声地喊:“快往北门去!”说完,他也往北门冲去。
这时,从各条支道、小巷、胡同儿里涌出更多的榆园军溃卒,王定光拦住一群溃卒仔细一问,原来是奉命四处纵火的士卒,他们被成建制的清军有计划且有针对性地追剿,所以他们也开始向北门退败,负责头领杨计武据说已经壮烈牺牲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原计划之外,王精诚心情沉重地命令众人向北门进发。他给众人打气:“只要拿下北门,其余的行动都是细枝末节,无关大局了!我们去北门!”
众人随着败退的队伍向北门跑去。
夜色暗黑如漆,城内外的火光愈发显得耀眼。高大的城楼在影影绰绰的火光掩映下,更显雄壮。随着越来越接近北城门,厮杀声也越来越响。路上倒毙的榆园军士卒和清军士兵的尸体随处可见,越往前走,尸体排布的越密集。稀疏的火铳燃放声音不绝于耳,偶尔有流矢带着尖锐的啸音飞速划过。
王定光从地上捡起一面圆盾,套在左臂上,护住胸腹,跟在众人后面不停地向前跑。
城外的呐喊声突然变的稀疏了,渐渐地遥不可闻了。猛然间,城外的天际闪了几闪,随即传来一阵沉闷的炮声,无数的炮弹挟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倾泻在城头和城墙之间。包砖的城墙像奶酪一样,被砸出许多孔洞来。呐喊声如潮水一般,从城外的远处,铺天盖地地传来。
城外的榆园军又开始了一个波次的攻击!
城头上的大炮开始还击,轰隆隆地响着,每一次炮响都伴着一道闪光,“唰”地映红了半边天空。城外的呐喊声虽然被城墙隔住,显得有些遥远,但在黑夜的遮护下,却让人产生一种近在咫尺的幻觉。
城内北门口的激战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座城门是整个战局的关键,两军对北门都是志在必得!
王定光夹在人群中间越走越慢,最后完全被堵住。前面人影憧憧,只听见一片厮杀声,却看不到具体的情形。他借助一道低矮的院墙爬上了屋顶,查看前面堵路的原因。
原来,前面的路被一大群清军截断。这群清军原本包围了攻打北门的榆园军,但是现在又被王定光这些人给包围了,陷入了两面作战的尴尬境地。他们依托街道两边的房屋免除了侧翼的威胁,结成阵势,抵挡前后两面的夹攻。王定光这一路败退的榆园军士卒虽然人数较多,但却只有前排的人可以接战,其余的人都被堵在了后面,又没有带弓箭,人数的优势根本没有得到发挥。
“大家快上房顶!”王定光挥舞着腰刀向后面的人示意:“我们从房顶绕到清狗的中间!”他站在屋顶上本就显眼,又在那里挥舞着腰刀大喊大叫,更加引人注目,一个清军弓箭手拉满了弓,“嗖”的一声,向他射了一箭。
王定光眼角余光瞧见清军弓箭手的动作,本能地蹲下身子,缩在盾牌后面,那只羽箭“笃”的一声钉在盾牌上。
干!居然向哥施放暗箭!
王定光心头火起!他用腰刀将兀自“嗡嗡”震颤的箭杆儿从盾牌上扫落,大吼了一声,从房顶跳进清军的队伍里,抡起腰刀,左劈右砍,上砸下撩,好似虎入狼群!
后面的许多榆园军士卒得到启示,纷纷爬上屋顶,绕到清军阵型的中间,学着王定光的样子,从屋顶跳入清军中间,猛砍猛杀。
清军的防线立刻崩溃,犹如沸汤泼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彻底消灭干净。
冲在最前面的王精诚举刀高喊:“冲啊!杀呀!拿下北城门!杀光清狗!”
迎面踉踉跄跄走来一个身穿榆园军服饰的女头领,她手拎宝剑,浑身是血,腹部还插着一支折断了箭杆的羽箭,她一边歪歪斜斜地向王精诚走去,一边鼓足了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王……大哥……,俺……们中……埋伏了!有……内……奸!”说完她一头栽进王精诚的怀里,再也不动了。
“田雯!田雯!”王精诚使劲摇晃着她的双肩,但依然改变不了她已死去的事实。
王定光听见田雯的最后一句遗言,脑海中轰然响起一个炸雷!
卧槽!最后这一句话,哥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噢,哥想起来了!印空法师最后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有……类……咯!和田雯说的最后一句话何其相似?
卧槽!根本就不是相似!根本就是同一句话好不?其实他是想说有内奸,但是因为伤势过重,没有说清楚,也没有说完,就挂掉了,哥当时给听岔了!
卧槽!哥怎么就没有猜到呢?哥当时干嘛跟二逼似得问印空法师那么多无聊的问题呢?如果哥没有提那么多的问题,印空法师完全能把有内奸这句话说完啊!
正当王定光后悔的肠子都发青的时候,城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急如星火的锣响,榆园军攻城的呐喊声如退潮一般开始消退,城头上的清军欢呼成一片,纷纷大喊:“榆园匪跑啦!榆园匪被击退啦!”
啊噗!王定光一口狗血飙出三丈远!
他么坑人不带这么坑的!哥都已经杀到城门口了,你们却撤兵了?以后还想不想愉快地打配合了?这是要把哥往死里坑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