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听到了一阵由女人发出的尖厉凄惨的呼喊声,他再往前看,更加吃惊,只见在荒草乱树中窜出一个容貌姣好却是披头散发的姑娘来。她赤身裸体,皮肉都被荆棘抓破了,也顾不得痛楚,只是没命地奔逃,一面逃,一面哭喊着救命。有两头巨大的恶狗,张开血口,在她后面紧追不舍,狠命地撕咬她。在那两头恶狗后面,又有一个穿戴着黑胄黑甲的骑士,手执长剑,满脸怒容,骑着一头乌黑骏马,疾驰而来,一面痛骂那姑娘,口口声声要取她的性命。
这可怖的情景顿时叫他万分惊骇,他立刻起了恻隐之心,激发起一股勇气来,想要救她,跟那恶狗和骑士厮拼一场。
可是那骑士老远就向他大声喊叫:“纳达乔,你不用多管闲事!这个贱女人是罪有应得,让我和我的猎狗来处置她吧!”
说着,那两头恶狗已从两边扑到那姑娘身上,咬住了她的腰肢,不容她再往前逃一步。骑士接着赶到,从马上跳了下来。纳达乔奔上前去,说道:
“我不认得你,你倒认得我;可是我要对你说,像你这样披着全副甲胄的骑士追杀一个赤身裸体的姑娘,把她当作野兽一般,放出猎狗来咬她,这实在是最可耻的行为。我一定要尽力保护她。”
“纳达乔,”那骑士回答他道:
“我和你是同乡,我名叫纪多。我爱这个女人,比你爱特拉维沙利家的女儿还狂热,我一时绝望,就自杀了,因此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那女人见我自杀,竟拍手称快,不久,她自己也死了,直到临死她都没有忏悔,也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进地狱,就和我一同受到了天主的判决。为惩罚生前她对我的冷酷无情,天主规定:她在前面奔逃,我在后面追赶,捉住她之后,就杀死她,剖开她的胸膛,把她的心脏挖出来,连同她的五脏六腑一股脑儿投给两只猎狗去吃。
“天主还规定:她刚被我剖了肚,挖了心,一会儿又像一个好好的人似的,从地上跳起身来,重又仓皇奔逃,我和这两头狗又重新追赶她。在每星期的第五天里,在这个时辰,她逃到这里,就被我捉住了,遭受杀戮的痛苦。所有这一切,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了。这种杀戮周而复始,让我执行天主公正的意旨吧。”
纳达乔听了这番话,吓得毛发直竖,浑身打战,不由得倒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那姑娘遭受如此残酷的报应,果然跟那骑士描述得一模一样。随后他们都消失了。
纳达乔在林子里看到了这一幕惨剧,又是害怕,又是感伤,迷惘了好一阵。过后他想起那骑士曾说,他们每星期五都要在这林子里出现,这事或许对他大有用处。于是在那个地点做了个记号,就回去了。
第二天,他佯称改过自新,不再追求特拉维沙利家的那位小姐,为表达这些年大家伙对他的关切,特邀请了亲朋好友来聚会,顺便观看一场惊险刺激的表演。宴会地点就设在松林里做了记号的地方。
盛邀之下,大伙都来了,就连特拉维沙利家的小姐也来了,宾客就席的时候,他又故意让他的意中人的座位正好面对着出事地点。
大家开始用餐,等菜肴上到最后一道的时候,就听得一阵阵的惨号自远而近地传来,原来那姑娘正在那儿狼狈逃命。大家不觉一怔,面面相觑,问是什么事,但是谁都回答不出来,于是都慌张起立,向林子里望去。纳达乔一星期前亲眼目睹的惨剧就当着大家的面,重演了一遍。
在座的人无不震惊,面色变得最惨白、心跳得最厉害的,要算纳达乔所爱慕的那位冷酷无情的小姐了。想到这里,她害怕极了,生怕将来果真会遭到这样的报应。于是她对纳达乔的态度竟一下子转变过来,把原来的憎恨都化作了柔爱。
当天晚上,那位小姐就私下打发一个心腹女仆去请纳达乔到她家来,他有什么要求,她无不乐于从命。纳达乔当即便去求婚,一切顺利。到了礼拜日,纳达乔就同她举行了婚礼,后来两人白头偕老,一直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第五天·故事第九
从前,佛罗伦萨有个名叫费代里哥的青年,风度翩翩,武艺超群,冠盖全城。他爱上了全城第一美女,乔凡娜太太。为博美人一笑,他热衷于竞技活动,广交高朋贵友,挥金如土,毫不吝色。但这位太太不光长得漂亮,而且很有节操,所以,他所有的努力均不能打动她的芳心。
费代里哥耗费无度,有出无进,不久钱都用光了,只剩下一块小农场,靠它的收入节俭度日,此外还养着一只鹰,倒是天下最好的品种。他这时比以前更沉醉于爱情,依旧想在城里出出风头,怎奈力不从心,只得住到他农庄所在地的康比地方去,成天放鹰,安于贫穷,不和外界来往。
正当他处在山穷水尽之际,有一天,乔凡娜的丈夫突然一病不起,自知命在旦夕,便订立遗嘱,把万贯家财都传给他的儿子,儿子死后如没有合法的后嗣,这笔遗产就由他的爱妻继承。立好了遗嘱,他就去世了。
乔凡娜就这样做了孤孀。那年夏天,她带儿子到乡下避暑,恰巧她的庄园正和费代里哥的庄园在一起,因此她的儿子就此结识了费代里哥,更喜欢上了他的那只鹰,很想据为己有。
久而久之,孩子思鹰成疾,乔凡娜不知病因,盲目求医,但病情却一日日加重了。
终于有一天,孩子说出了他的病因,只有得到费代里哥的那只鹰,才能医治他的病。
母亲听了这话,面有惭色。她知道费代里哥早就爱上了她,而她连一个眼色也不曾回报过他。现在,这只鹰是费代里哥唯一的精神寄托,若去讨要,他一定会给,但夺人所爱,于心不忍!
但她救子心切,实在是顾不得其他的了。当孩子听得即将拿到这只鹰时,病情当天就轻了几分。
第二天,夫人带了一个女伴,径直来到费代里哥家。费代里哥又惊又喜,夫人则说以前不应该冷落了他的热情,向他表示歉意,并提出共进午餐。
然而此时的费代里哥既穷又苦,连筹措一顿像样的午餐的钱都捉襟见肘。他想,贵客光临寒舍,总得弄上一两样好菜吧!费代里哥绝不能冷落自己心中的这位女神。
于是,他盯上了那只鹰,他毫不迟疑,把它一把勒死,吩咐他的小使女把毛拔净,捆扎停当,放到烤叉上去,小心烤好。
正午时分,午餐备好,费代里哥请她们就餐,殷勤地把鹰肉敬给她们吃,她们却不知吃的是什么肉。
饭罢离席时,夫人觉得现在应该是向他说明来意的时候了,她再一次向他致歉,以往不应该冷落他的情谊;然后把儿子因思鹰成疾的原委讲给他听,恳请他看在当年对她一片痴情的分上,满足儿子的心愿,救救儿子的命。
费代里哥听了夫人这一番话,一时哑口无言,竟失声痛哭起来。夫人不解其意,还以为他不舍得。他说:
“承蒙你看得起,愿意留在我这里用饭,我应当做几样像样的菜肴来款待你,我想这只鹰也还算不错,可以做一道菜。我命人把它宰好烤好,小心奉献上来,自以为尽到了我的一片心意,不料你却另有需要,使我无从遵命,实在要叫我难受一辈子!”
说着,他就把鹰毛、鹰爪和鹰嘴都拿到夫人面前来,表明他没有说假话。
夫人见状,既惋惜又敬佩,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的一顿饭杀掉自己最爱的宠物,夫人再一次领略了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因没拿到那只鹰,这孩子没几日就死了,夫人自然是悲痛欲绝。
过了不久,为了宽慰她失落的心,兄弟们都来劝她另嫁。当她提出要嫁给费代里哥时,兄弟们都不乐意,因为现在他已经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了。
夫人矢志不渝,非他不嫁,因为爱情不能用金钱度量。
兄弟们见她主意已决,都表示支持,于是,夫人带着所有的家财嫁过去。
费代里哥娶到这样一个心爱的女人,又获得这么一笔丰厚的嫁妆,从此节俭度日,受用不尽,夫妇俩快慰幸福地过了一辈子。
第五天·故事第十
前不久,佩鲁吉亚有个叫彼得的富翁,因酷爱男色,弄得声名狼藉。他成家娶妻,压根不是为了自己受用,而仅仅是想借此掩人耳目,挽回声誉。
天遂人愿,他娶了个精力充沛、风骚入骨的漂亮姑娘。就这样,女的青春妙龄、欲壑难填,即便是两个丈夫都未必够她用;男的却不近女色,另有所好,俨然一对活冤家。
日子久了,夫妻矛盾愈演愈烈,对这位少奶奶来说,简直是没法过了。
她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另寻新欢,免得自己的青春被虚度,她这样做,完全是被这个不争气的男人给逼的。于是,她想方设法结识了一个老太婆,不偏不倚,这老太婆是专吃这一路的老鸨。
接触次数多了,老太婆摸清了她的意图。顺着她的意愿,劝她不要虚度青春,人应该及时行乐,应该趁着青春年少尽情追求男欢女爱的快感。如不这样,等到年迈时,灵魂会对肉体大加不满,连主都不能宽容。
老太婆一下子说到了这女人的心坎上,自然少不了丰厚的报酬。
从此以后,凡是她看中的男人,只需对老太婆说一声,不要多久,老太婆必能帮她穿针引线,把那个男人引上床。这女人也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享受的人,每一次都不忘了孝敬老太婆钱物。
一天晚上,她丈夫到一个叫艾柯朗诺的朋友家吃晚饭,她趁机把全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引来。不料,她和那俊男刚坐下来吃饭,彼得忽然在外面叫起门来。情急之下,她叫那男的躲到隔壁房间的鸡笼下,又在上面盖了只草苫子,然后开了门。
她问丈夫为什么用餐这么快,回来得这么早。
丈夫对她说:
“我跟着艾柯朗诺一同去他家吃饭,等了很久他老婆才开门。吃饭的时候,忽听得有人打喷嚏,艾柯朗诺感觉事不对,就去找寻,把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从他家的储物间拖了出来。他妻子见奸情败露,溜之大吉,饭自然就没吃成,所以提前回来了。”
妻子听了他的讲述,知道天下和她自己一样聪明的女人还有得是,只不过有些女人有时候运气不好而已。她本打算帮着艾柯朗诺的妻子说几句话,可是她灵机一动,觉得不如把别人的过错拿来痛骂一顿,趁机洗刷自己。
于是,当着丈夫的面,她把艾柯朗诺的妻子骂得狗血喷头,说她荒淫无耻、卑鄙下流,被烧死还算轻饶。在辱骂别人的同时,她最担心的是鸡笼下面的那个男人。她生怕露馅,所以就催促丈夫上床睡觉,好让情人趁机逃脱。
就在此时,忽听得鸡笼里发出一声惨叫,彼得闻声探看,原来是那男子被驴子踩了手指头,痛得要命,实在忍不住了。那男子见奸情败露,吓得浑身发抖。
彼得见这个青年原是他自己早就垂涎的一个美男子,便故作镇定,逼他当着妻子的面,把他跟她偷情的事一五一十地招供,并趁机斥责他尴尬不已的妻子。他说:
“你刚才还在咒骂别人,说别人应该被活活给烧死,你自己呢?你自己和她是一路货色,你不骂自己,只骂人家,良心上过得去吗?”
他妻子见他只是骂骂,对偷情的事并不指责,却还时不时瞄瞄那个美男子,壮起了胆子回嘴道: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男人追女人,就像猫追耗子一样。可你呢?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却喜欢玩男人,你丢不丢人?你不近女色,让我天天独守空床,我既然不能从你身上得到满足,自然要去找别人。你也怪不得我,我找情人,有何不可?至少我还算顾全你的面子,没有去找马夫和癞子。”
见她理直气壮,彼得自知心虚,便顺水推舟,向她认了个错,以让她备饭为由,打了个圆场。那女人也知趣地去给这两个都还没吃饭的男人做了饭,并陪他们一起用餐。酒足饭饱,可这两个男人还是感到“饿”,她又在床上重新喂了他们一遭。
第二天早上离去时,那个青年简直记不清前一天夜里是跟彼得睡在一起的次数多,还是跟他老婆睡在一起的次数多。以往生龙活虎的他,在这时候连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