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失去家人亲戚朋友的强壮,以及一些苟活下来的流民,也自发地形成组织,派别,只为多一口可以裹腹的稀粥,聊胜于无。
自然,胜利的一方留在了城东,失败的一方自然只好灰溜溜地待在西南城隍庙,信安城流民短短一月半内,派别已然成行。
而李三,自然也是其中失败的一方,也或许因为这场失败,他丧失了许多原本可能不会丢失的东西,譬如他尚未垂垂衰老的老娘和七八岁的妹妹。
他无法去埋怨产生天灾的上天,或者赈济无力的官府,因为他根本就不具备,可以和二者中任何一方较量的实力,但是当初殴打他最凶残,最终直接导致,他不得不来到破城隍庙的同乡李大闯和城东流民,此刻的他,却有了报复的实力和可能。
带人去把他们那群人打一顿的事情,看起来毫无难度,实际上也确实非常简单。
李三认得,当初那个给他权力掌勺的汉子身后站定的这两人,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这几天来喝粥的强壮一些的汉子,都招揽到了他们的身边,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告知,今天一切都要听李三的。
李三转瞬之间,由一个身无分文可以当街任人凌辱的难民,摇身一变成了十几个壮汉的头头,心潮热血一阵接一阵涌向他的头脑,几乎要令他眩晕,可他终究挺了过来。被人如此重视足可令他为此赴汤蹈火,李三不自觉地,将胸膛挺立起来。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个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便怒吼着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命令,“走,弟兄们抄家伙,把咱们受过的城东的那群杂碎的欺负,一五一十的还回来!”
李三近乎狂热地带着一群大汉朝着城东赶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两人看他的眼光,却轻蔑里带着这戏谑如同看待一个死人。
李三几乎是一路上风驰电掣地来到城东流民窝棚的,向来体力不甚好的他,此刻却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感觉,他拍了拍自己有些发麻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凶恶一些,看着齐齐看向他的十几双目光,李三觉得自己这一生的胆气都在此刻泛起,他一把抄起手中木棍,打在临时搭建的茅草窝棚的粱柱上,“李大闯那杂种在哪,老子来寻他报仇来了!”
窝棚里几个瑟缩在墙角的老弱,胆战心惊地用手一指晨光寺的方向,便再也讷讷不能言语。李三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这个刚过午时的天气最好干什么,他可是刚刚才体验过。
拔腿来到晨光寺西边的一侧墙角,李三一眼就认出了墙角里躺着的,十多个有气无力的汉子中,李大闯的身影。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有了这么多人的撑腰,李三气势汹汹地来到李大闯面前。
看着眼前,同样饿得不成人形,有气无力的,原先却一直喜欢找他麻烦,欺辱他的同乡,李三胸中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一把将李大闯拉起来,一拳就擂在李大闯的腰腹间,看着吃痛的李大闯弯腰就要倒下去。
李三顿时觉得很丢面子,如此大动干戈来找回场子的他,却没有一个耐打一点的对手,看着身后站着不动甚至有些畏惧他的汉子,李三胸中又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自豪感,“还愣着干什么,不会把之前受过的欺负打回来!”
吃饱饭力气充足,这边的数十汉子相互对望了几眼,终究没有迟疑,一个个拉起墙角的汉子揍上两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一方弱者去欺凌另一方弱者。
李三却感受到了无比的乐趣,半月前还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李大闯,此刻在他的拳头下如同一只嗷嗷叫的懦鸡,可他今日却不会怜悯,因为自己曾受过的那些深沉的痛。
直到他看见李大闯的身子如同破抹布一般倒在地上,嘴角吐着血沫子。李三才赶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可他惊恐地发现,李大闯此刻真的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身下流了一滩血。
李三感觉头皮一麻,近乎是在做梦,他只是用了拳头,就能把曾经欺辱他的同乡打死?不可能啊,他虽然打得痛快,可也终究顾忌他是一条性命而没有下死手,可是为什么?
李三如同被惊雷哄过脑袋一片懵懂,脑中一直泛起诸多念头,直到他清晰地抓住其中一条,他才猛然醒悟,他死死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汉子,急切地说道,“人不是我杀的”。可那个汉子惊恐地逃开,嘴里喊着“杀人了”的话语,更多的汉子放下手中的争斗拔腿就跑,无论是李三这边还是李大闯这边的。
李三不死心地又抓住一个汉子急切解释,“人不是我杀的”。
可那人冷笑着说道,“不是你还有谁”,然后离开。
李三此刻全然不顾地抓住每一只手臂询问到,却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直到他摸到一身手感颇为细致的衣袍,他抬起头兴致冲冲地想要解释,却反手被那一双国字脸扣住,“你跟我回一趟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