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本该出现在春天的及时雨,却在腊月寒冬又糜烂了整整一个月,才彻底停歇。而此时的洪都府大地,在泥泞与寒冷中挣扎的生灵的忍耐,也已然接近极限。
信安县县治,府衙后院,县令张德方打着哈欠,在小妾的服侍下穿着繁复的官服。端起桌上的漱口茶,在茶水在喉咙时里咕咕转动时,想起县里治安赈济等诸多事务不禁眉头紧绉。
都这个时候了,衙门里的小史主簿还恨不得从喉咙里面伸出手,来贪墨赈济财物。一个个都是被猪油蒙了心肝的腌臜模样,真是不知轻重!
想到这里又不禁摇头苦笑,享惯了福的哪里还能够再吃得了苦?自己一大家子,几房小妾,不也是老大一笔支出?
微微苦涩的茶水,在唇齿间流转过几次之后吐出,张知县心头的石头却没有卸下,只好微微闭上眼睛蓄养精神准备开始一天的繁杂事务。
忽然,门口传来大声的喧哗,重拳捶门之声响彻耳旁。张知县一颗守静之心被强行中断不禁怒从心来,“狗奴才,一大清早就敢闹将到我卧室门口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推开房门,准备把那个不长眼的衙役重重惩治一番。
明亮的阳光破开重重云雾照射在张德方的头顶,令他双眼顿时咪住,一时半会也睁不开。正要开口,厉声训斥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好让他知晓老爷数十年的赫赫官威。
却被一头大汗的衙门捕头王跃千抢白,“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内城隍庙左近聚集的流民,今天一大早把大户粮商陈良稚家的粮店给哄抢了!东家掌柜惨死,店内被洗劫一空半粒粮食都没留下。”
张德方满心怒气一泻而空,急急问道,“其他地方呢?可有什么异动”。
望着摇头的王跃千,张德方心头一凛,信安县城内流民众多,一旦处置不当,整个地方都有被汹涌的洪水淹没的危险。也顾不得官威仪容,张德方大步走出,同时对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王跃千道,“赶紧去通知县蔚将府衙中衙役捕头播洒出去维持正常秩序,已经发现的民乱的苗头必须立即处置”。
说着他急急奔向门口的软轿,明媚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好端端地怎么出现性质如此恶劣的哄抢?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必须立即知道,千万千万不要出现最恶劣的情行!张德方抓着门帘上轿的时候心中默默的祈祷。
陈记粮店内,伙计王二躲在柜台下面,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双瞳放大,口鼻是血的掌柜。木质的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掌柜临死前不甘伸出的右手,强烈的刺激让刚刚发生在这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王二脑中回放。
一月刚过中旬的,洪都府的广阔土地,连月的微微细雨让海月湖周遭区域,笼上了一层厚重烟雾纱衣,千里沃土,万家屋舍,一片大雾,渺渺茫茫。
信安城靠近西南角的泥泞大街上,一群穿着各色布衣的平头百姓正猥集在一家店铺门口,浓重雾气,犹如龙王口中吞吐的幽幽寒气,打在他们露出的颈项手掌处,使得一干百姓穿着单薄衣裳的身子直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