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睡到正香的时候,画扇被殿外的喧哗声吵醒。皇帝亦惊醒,迷蒙之中问门外:“发生了什么事?”门外是吴意子的声音:“启禀皇上,定远侯深夜进宫求见,说西边战事告急,请皇上准其出战。”
心下便是一沉。
定远侯向来沉稳,若不真是战事起了变化,定然不会如此深夜贸贸然便进宫请兵的。便再来不及思考许多,起身下榻抓了衣衫便走。画扇伸出手去,还未抓住,他便已经消失在门外。
一时间,流云轩又是静了下来。
却再也睡不着,便干脆起身,侧边落地的排窗开着,皎洁的月光透进来,打在玄黑色的地面上。湖面的风,带着荷花的清香送进,呼吸间便令人心旷神怡。光脚走上石阶,湖面上此时是一片墨蓝,看不见脚下的湖水,却听见风吹动涟漪发出的轻微声响。
月眉闪身进来,伺候在一边。
良久,画扇才轻轻地:“把筝拿出来。”
手指轻轻在弦上拨动,便发出美妙的乐音。漫无目的地拨着,似乎只是想打破这夜的寂静。王才人教了她好些日子了,如今已经不再来。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王才人怯怯地笑着,却甜美如海棠花开,“如今这指法与要注意的地方,巧云都教与娘娘了。日后娘娘便可自行练习曲子,若有不懂的,再遣小柔来问罢。”
可惜她的一颗心竟都不再这练筝上,偶尔记起了,才拿出来弹一弹,到如今学会的曲子一首都没有,只能生疏地拨出几句渔舟唱晚来。
夜风湿冷,竟吹得她有些反胃。一阵一阵如波澜翻涌上心头,手指拨得急了,她咬牙拼命忍住。她是不可以病的,她还有未完成的事情,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做。
可是,那反胃的感觉竟是越来越激烈,像是翻江倒海般,搅得她的胃都要抽搐起来。“月眉……”终是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屋里又是一片宁静。月眉请了太医来看过,只说是着了凉并无大碍,开了几幅药,请小柔随着去抓了,煎好了送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喝过药,画扇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月眉絮絮地:“不过是着了凉,怎么身子如此虚弱?依奴婢看,还是请别的太医来瞧瞧才好。”画扇想了想,道:“你替我去请一请杭太医罢。”这宫中她并没有什么亲信,哪个太医都信不过,只有杭叔叔,他没有揭穿她,说明还是愿意帮她的罢?
月眉去了,不一会回来,却是为难地:“真是不巧了。杭太医竟出宫出了!”画扇一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怕是要一段日子。”月眉压低了声音,“方才出去,奴婢顺道打听了。芜林国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我们的将士竟纷纷中毒,死伤了许多……定远侯今夜来就是向皇上禀报此事的。杭太医听说了,便自请去军中为将士们看病。”顿了顿方道,“回不回得来,还得两说着。”
“芜林国……”画扇喃喃地,忽地笑出声来,“难道真是天要助云若如吗?”芜林国的妖术她知道,在大兴国是尽人皆知的,不过不是妖术,只是一种奇毒罢了。只是能解这奇毒的药引子,却在大兴,在大兴的皇宫里。这也是大兴和芜林多年为邻,却一直免于战火的原因。
这事天下皆知,大玥朝不会不知道。
要灭芜林,大玥朝只能借助于大兴。
云若如,为什么连老天也要帮你?我费尽心机才胜得这一筹,你才离开皇宫,老天爷就要帮你!恨得握紧了拳,她蜷缩在床上忍不住咳嗽,越发地猛烈。
为什么,她自出生便不得老天待见,到如今还是不得老天爷待见!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云若如一直在逼她,是丽妃一直在逼她……
连老天,也是欺善怕恶之辈吗?
她恨得不能呼吸,全身发抖不止,薄薄的纱锦裹在身上,如一个蚕蛹般,却止不住她浑身的颤抖。那寒冷,是从心底发出的。
一阵晕眩感传来,忍不住“哇”的一声,方才喝下去的药汁悉数吐了出来。
夜清宫。
“我要去!我就是要去!”若梨嘴一瘪,耍赖地在榻上来回翻滚着。华清却是一脸恼怒坐了在一边,抿嘴不语。连锦年无奈地看着这两个闹小脾气的女子,一时只觉得头大。
这两个,都这么倔,一个比一个倔!
“梨儿,这打战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娇弱女娃,怎么能去战场?”他陪着笑劝道,一边小心地看着清儿的脸色。
“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上战场,为何我连若梨就不可以?”若梨猛地坐起,眼里噙着泪花,委屈地,“父皇你教过女儿骑马射箭,您还夸我的箭术精准,若是上战场杀敌,必是不输男子的!”
连锦年哑然。
他是说过,亦不过是鼓励之语罢了。忍不住拿眼去瞟华清,果然见她脸色更加难看。这下完了,可有的让她训的了!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退到一边去。
“花木兰代父从军,可你要代什么人从军?”华清生气地,“有定远侯出战,无需你操心了。乖乖地呆在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她还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
小顺都去定远侯府打探清楚了,最近她总往定远侯府跑,就是为了见那个林佑礼,林远在北疆收的那个义子!
那个林佑礼,她越想越不对劲,自从知道若梨的心思,她更是日日夜夜地在想,总觉得哪儿见过的。后来终是让她想起了。
便是那个男人!送上短剑的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