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真是着了凉了。
连宸祈卧了在榻上,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然怎么会老是听到,屋子外头有若有似无的笛声传来呢?
飘飘渺渺,隔了寂静的夜空,显得尤其的清脆。他懒懒地睁眼,只见一室清辉洒下,清冽如冬雪。玉岚山上气温低,此时山下已是阳春三月,山里却还是一片白雪皑皑。他愣愣地看着月光照射在地上,浮起一层乳白色的雾气。
恍然间,那笛声更加清晰。
是真的有人在吹笛子!
他推了推趴在暖炉边的吴意子,却不见醒来,原来是睡熟了,只好自己穿了外衣,拿了披风,循声出门去。雪积得很厚,而母后爱雪之清冽,除了正路和几条必要的小道,概不许扫去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踏雪寻去。侧耳细听,似是不远。但直走出寺门,那声音犹是从松林那边传来。便踏着雪追寻过去,好在今夜月华皎洁,照见白雪遍地,好在夹道的松柏如侍女引路,才不至于迷路。
经过一棵古松,便听见有溪水淙淙,心下惊奇。这样的寒冷的夜,竟还有溪水未结冰,想是到了母后口中四季恒温的泗溪了。他知道这泗溪在一片桃林之中,而桃林正是母后年少时,与父皇留下甜蜜回忆的地方。
他怦然心动,仿佛父母那时候的心跳遗传了到他的身上,桃林深处,那清妙的笛音若有似无地传来,似在牵引着他。闻声寻去,心跳竟越发地猛然起来。
月华倾泻而下,满林桃枝如冰雕玉琢,之间一条溪水如银,那岸的青石上,有一素衣女子面溪而坐,月华下,白衣胜雪,若不是那墨玉一般的青丝,几乎要溶入身后的白雪之中。
他上前几步,脚下轻微的一响,踏碎一块冰,惊得对面的女子抬起头来。一时有寒风微起,撩动她的青丝,妖娆地缠绕在白腻如玉的颈脖之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眸,乌沉沉,似映着月华雪光,又映着脚下银溪跃动,如受惊的小鹿。
他恍恍地,似魂已飞至千里之外的南国小山上,良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她起身,手中的短笛滑落,“铿”地一声砸在青石之上,又蹦入溪水之中,瞬间不见。她站在哪里,姿态聘婷袅袅,残月映着雪光,照的她如梦中的仙子一般。
风已停,如瀑青丝垂下,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她惶惶开口:“奴婢参见皇上。”
竟是一个侍女,竟不是她……
也对,如今她正在皇宫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好似在嘲笑自己。他搓搓手,赶走一丝寒冷,笑道:“天寒地冻的,怎么……还是快回去吧。”只微微觉得尴尬,竟把她认作了若如,许真的是病得重了。说罢转身便要走。
他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来,回身看见她依然是站在那里。素白的衣服上有雪花点点,映着月光,身上似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心中一动,却还是有些恼了,正要开口,却听见她轻声地吟道:
“梨花未开,红泪已央。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望断天涯路。”
后两句是借了名家的句,倒无甚出奇之处,只是那一句“梨花未开,红泪已央”,竟若一枚小小的银针,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底。
那夜的月,那夜的梨树,他与她相谈在月色之下,她眼底流转的波光,比天上的明月还要皎皎。一样一样的,都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