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小心地打起门帘,忽地一阵冷风便卷着细细雪花儿飘进来,冷得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已经麻木了。
出了门,一地光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天上皎洁的月色和地上的洁白的雪,倒有些刺眼。原来并没有下雪,只是风有些大,夹杂着树枝上的积雪乱舞,倒像是下了雪。
他扶着墙,一路踉跄。不知走了多久,才觉得体内的酒意略消,舒服了些。恍然才发现,自己竟已经走出春华殿,竟已经走到了侧宫。
是上天在看着他吗?他一想起,便让他故地重游。
他醉眼熏然,打量着周围,只觉得一片昏暗,两盏破旧的灯笼在北方中摇摇欲坠,灯光忽明忽暗。灯下是扇朱漆的大门,朦胧中,只见门上斑驳,是岁月的痕迹。他伸手去触摸,门上微微翘起的朱漆,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娘……”他轻声低喃着。
及进门,他才发现原本空旷的院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变成了哪个宫里晾衣晒物的小院,只见月光下,到处是晾晒在绳子上的衣物,迎风摆动。
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他不由地握紧了拳。
他是大玥朝的大皇子,如今的南王,曾为大玥朝在沙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现在,不仅一切都化作乌有,拱手让给了连宸祈,就连自己的母亲,他都不能好好守护,母亲生前的居所,都已挪为他用。
心底有阴柔的火苗,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干净,空荡荡的不剩一物。他再一次地想起母亲,想起母后,想起幼时在书房中,他坐在角落里,看着父皇笑靥可掬,手把手地教连宸祈临摹帖子……
“你是谁?”一个畏畏的声音响起,仿若是受了惊的小鹿。
只一瞬间,他眼底的愤恨和悲伤都若雾气一般消失不见,嘴角轻扬,复又是那样懒懒的眼神,仿若他从来都只是天皇贵胄,从来都曾有那些往事。
他定了定神,借着月光才看见是一名侍女,却不知为何用纱布遮了脸,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惊魂不定地看着他。许是没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现在这里,她似乎吓得不轻。
一阵疲惫上头,他懒懒地靠了在门边的柱子上,是一条回廊,廊边上是椅子,他顺势坐了。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女子。她一手端着木盆,看来是来这里晾晒东西的。
“你又是谁?”他轻轻地问道,声线沙哑,却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画扇一愣,也没仔细想,便脱口而出:“我是皇后宫里的粗使丫鬟,你是什么人?”这男子,看起来并不像太监。只是宫里除了皇帝,还能有第二个男人的吗?可,大玥朝的皇帝她认得,化作了灰她都认得,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
连煜华一愣。
原来是那个女人宫里的人。想来是陪嫁来的丫鬟吧?大玥朝宫规甚严,是不会允许一个老是拿纱巾遮着脸的女子进宫的。可若是皇后的陪嫁,按理该是皇后的心腹才是,怎么会落得大冷夜里在这晾衣如此悲惨的境地?
心思回转,仿若有一道光闪过,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移开了目光。月华下,小小的院子因了满院的衣物而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试图去忽略这些衣物,试图去回想当年母后住在这里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深宫寂寞,她定然是很寂寞的吧?父皇出去那一次,便再也没有临幸过她,她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主子,高不成低不就,她忍受着上头人的冷眼和下人的讥讽,一个个的夜晚,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必定是辗转反侧不能眠,或许心中还担忧着他这个不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