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会,画扇才回过神来,打起精神迈开莲花小步。路过小顺公公身边,只见对方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似是安慰,又似警告——这后宫之中,该忍的还是要忍。
她愣了愣,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小顺笑,领着画扇便进去了。
进殿时候,便一眼看见右面屏风边上露出的小几上,一盏清茶清雾缭绕。便知道屏风后面必然是太上皇了。
连锦年虽为皇帝的父亲,然而身在后宫,对儿子的这些个妃嫔,还是要避讳的。除去平日里不可再像从前一般在宫中各宫之间随意走动,遇上不得不相处之时,亦须退避。
便先对着屏风拜了,才对太后施礼。
华清笑:“这才决定的要走,你们两个来的到快——比皇帝要快。”
若如面带委屈,语气却是亲热:“父皇母后这决定来的好生奇怪。臣妾的母亲才来大玥小住,你们便要走——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闲言闲语。”
华清抿了抿嘴,不置可否。饮进手中一盏茶,才笑意盈盈地:“后宫之中从来不少是非,若做什么都被这些是是非非束缚了,倒没意思。云嫔,你说是么?”双眸看住画扇,似笑非笑。
画扇原本心思不在两人的对话之间,被这样一问,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是……是。”顿了顿,又道,“只是臣妾也不明白,太上皇与太后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走……”虽然尽力控制,声音却还是沙哑,画扇强忍着不去看若如讥诮的表情。
太上皇……
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若是要他在沙场上与之兵戎相见,又情何以堪。对于南王的身世,她多少听说过一些闲言闲语,知道个大概,她想,他心底对南王亦是愧疚的吧。
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皇。这辈子只见过一次面,将她视为仇敌与棋子的父皇,从未给过她一丝的疼爱——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不会亦对她心存愧疚?
可是,没有机会了吧?
他已经驾崩了,如今大兴国的皇帝,是丽妃的儿子云翎。
“就是嘛!”一直在边上别扭着的若梨腾地回过头来,“皇兄也是,知道了父皇母后要走,都这个时候了,还没露过脸。”方才她去御书房找他,想同他一道来把父皇母后留住,却被吴意子拦在了门外,任她软硬兼施,就是一句话:“皇上有旨,不见任何人。”硬生生把她拦了回来。
华清闻言脸色微变,只是最后终是摇了摇头,无奈地望了一眼屏风。
祈儿……
终是变成一个真正的皇帝了。国事当前,亲情爱情都可以舍弃,这才是真正的皇帝,才是真正能够统治大玥朝这万里江山的皇帝。
她该笑的吧,自小便将祈儿当作皇帝一般地来培养,他出生便是要做皇帝的。只是为什么,心底竟泛起一丝微酸的苦呢?
皇上已经知道了,却没有要留太上皇之意。
画扇在心底暗自思忖着。
天下人皆知,太上皇虽退位与当今圣上,却一直统领三军,这几年亦为大玥朝在外领军作战,战功卓越。如今南王起兵叛乱,朝廷正是需要将才之时,皇上明知太上皇要走却不留,是不是心底已经有了大胜的把握?
忽然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皇帝与南王,到底她心底希望谁胜谁败?
她要杀的,不仅是若如一个人,还有丽妃。若是将一切告诉皇帝,他愿意为他出兵大兴吗?可是……南王,他又会履行他的诺言,为她报仇吗?
或许——
丽妃如今就在大玥朝皇宫,或许她可以找机会,亲手杀了她和若如,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一个个想法如倾巢而出的蜂,成群结队地在她的脑子中乱舞,发出纷杂的嗡嗡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化作轰隆隆的巨响。
“啊……”忍不住扶住脑袋,发出痛苦的低吟。
旁的人吓了一跳,华清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若如却是带着看好戏的讥诮,若梨则是一脸迷茫,微微张着嘴,表情奇怪地看着画扇。
绿萝赶紧过去扶住:“云嫔这是怎么了?”环视四周,才发现云嫔的侍女月眉并不再此,奇怪地:“月眉去哪儿了?”
若如脸色一变:“那丫头无礼,本宫替云嫔教训了。”
屏风后面微微传来不屑的低吟,华清瞅了一眼,亦露出不满的神色。只是若如乃后宫之首,教训一个侍女实在是无可厚非,便也不说什么:“都去吧。本宫还有事要办。”
待两人离去,连锦年才从屏风后走出来,皱着眉头问:“你还有什么事要办?要去见皇帝吗?我看没这个必要……”这个时候,他怕是不想见任何人,战场上的厮杀已经让他红了眼睛。
华清摇头,脸色黯然:“要走的话,还有一个人,需要我一个交代。”抬起头,眼睛望向窗外,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忽地心便空了,双眼微微湿润,“他守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没能做到他期望的,他还是守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连锦年沉默,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若梨撅着嘴,带着好奇看着一脸沉重的母后,与神色黯然的父皇。母后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怎么她有一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母后与父皇之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吧?
前朝的公主,与推翻自家王朝的乱臣之子相爱,一定是很凄美很纠缠的故事吧?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唉!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
“母后!”瘪了嘴,撒娇地投进母后的怀中,“不行,若梨不让你们走……”
华清笑,却是虚弱无奈。
双手抚在若梨抱着她的双手之上,遥遥地望向远方,皇宫之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