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引着两人上了二楼,径直便往里头一个僻静的小阁走去。待开了门,方才发现这小阁临着临风酒家的后门,一条清流静静流淌,不发出一丝声响。唯有偶然间一只小船划过,才发出清脆的水花声。
待小二上了一壶小酒,几碟精致的下酒小菜,吴意子便挥了挥手:“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近这小阁。”
小二哈腰点头地下去。
那人只是不说话,含着淡淡的笑,也不客气,自斟自饮起来。吴意子沉默了一会,方才小心地:“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敝姓温。”那人神态自若。
“哦!温大夫。”吴意子挤出一张笑脸,“您方才说的那……”
“嗯?”那人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我方才说了什么?”便假装苦苦思索起来。见吴意子一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表情,心中好笑,又恍然大悟般地:“哦!脚生六指,吴总管您说的可是这事?”
吴意子不禁下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不禁心底有了忌讳,一双狡猾的眼,亦危险地眯了起来。
那人却不慌,仿若无事般:“吴总管素来亲民,且每次出宫必来临风酒家。这周围的小商小贩有哪个不认得吴总管?温某亦是听外头的人说的。”
吴意子信了三四分:“你知道我的身份,而故意接近我。想来必然不会是真心要未我治这怪疾才演了这场戏的吧?”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吴意子在宫中看尽冷暖,是不会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的。
那人的笑容越发地灿烂起来:“吴总管是聪明人,温某也不卖关子了。温某自幼四处游医,对一些乡野间的方子甚是精通。如今手里有一帖药,能治总管的脚疾。”
“什么条件?”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温某自幼学医,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扬名立万。而这皇宫便是最好的去处。”
“你想进宫做御医?”吴意子眯起眼,拿了几分官腔。
“我听说,最近御医所的李太医,告老还乡了。”
屋子里是半日的沉默。
吴意子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酒盏,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一条缓缓驶过的小船。愣了半日,忽地嘴角上扬:“一言为定。”
便起身:“吴某还有要事在身,温大夫且在这临风酒家,等着好消息吧!”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
温顺良低着头,看不清眉眼。
良久,才叹了口气,夹起小碟中一块胭脂黄瓜,满腹心事地塞进口中。
七公主。
下雨了。
被软禁在流云轩已经整整三天。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流云轩,便是皇帝,也只能每日来一趟,且不可久留。
“看来太后真是气急了。”蕙玉做着手里的针线,叹气道,“我听说,太后为人最是清明的。这次为了公主,她也是急坏了。”
画扇倚在窗边,恍若无闻。
这雨下的极大,扯天扯地一般,落在窗外的石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湖水亦因了这雨滴而荡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涟漪。一群群红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湖面上一阵烟雨蒙蒙,看不清楚什么。
在大兴的时候,这样的雨也是常有的。
大兴气候湿暖,六月正是雨水最为丰沛的时候,每日都会下雨,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幼时胆小,遇上打雷闪电的日子,总是会依偎在姑姑怀中,睁着眼惶恐地看着窗外的雨。姑姑则紧紧地搂了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
那一段日子,虽然清苦,如今想来却是最幸福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渐渐地竟溅到了窗柩上,亦溅到画扇的手上。忍不住手一颤,竟觉得有几丝寒冷。
忽地,心中竟有奇妙的激动,转身对蕙玉道:“姐姐,我们来做米凉虾!”
蕙玉一愣:“米凉虾?”这又是什么东西,她可从未听说过!这虾不是在水里的东西吗,怎么又可以做了?
难不成是要拿米,混上虾仁来做?
不禁皱起眉头,这想起来,就觉得不太好吃呢!
这米凉虾是大兴的有名的小吃,生长在大玥京城的蕙玉又如何知道呢。制作米凉虾要用到上好的大米,煮烂制成米浆,再用漏勺漏入凉水之中,米浆遇上冷水凝结,成一尾尾鲜虾,由此得名米凉虾。
一小碗米凉虾,浸入冰镇过的****之中,洒上一两瓣新鲜玫瑰,嫣红点缀着米白,冰丝丝的冷幽香味传来,让人食指大动。
“真没想到,娘娘竟还有这样的手艺。”画扇吩咐,流云轩上下侍女内饰每人都分到了一碗,月眉一边咂嘴,一边忍不住夸道。
画扇笑,是许久不见的真诚:“这算不上什么手艺,在大兴,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只不过如今在宫里物料齐备,用了上好的底料,看起来就多了几分贵气,竟不似民间的小吃了。”她想起姑姑,便想起幼时有一次,自己瞧见宫里的宫女在吃这个,馋得不得了,回落秋宫苦苦哀求姑姑,要吃一回。
那时候,宫里配给她们日常用度,仅仅能填饱肚子,又哪来的大米做米凉虾。
怕她失望,姑姑终是拉下脸皮,去央了旧时的姐妹,要了一小袋大米,悄悄做了给她。那一碗米凉虾,不如今日这般色香味俱全,却感觉比之甜蜜不知多少倍。
“进门便闻到冷香扑鼻,奴才丫头们个个端了碗在吃,哪有这样的主子,教出这样不成体统的奴才!”一个温柔戏谑的声音在门外想起,连宸祈含了笑,眉眼如画,立在那里。
身后是黯淡的光,看不清他的笑,却让画扇忽地觉得,阳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