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归队之前,把事情又重头到尾交待了一遍。
“保障卡和另一张卡分开放,日常开支从保障卡里取。有事情可以找谷雨,紧急情况可以打我们的值班电话。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睡觉前关好门窗。如果我的手机关机,说明我已经出去了。”想到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生活,他终究还是不太放心。
白露捂着头:“你唐僧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你已经交待有七八遍了。”
“哦,还有一件事,不要在家属院里乱说话。军官士官家属一大把,乱说话会出问题。”胡杨严肃地补充道。
白露往外面推开他:“走吧走吧,你只是去基地而已,又不是去国外。”
“唉,我以为你会扯着我的衣角哭鼻子舍不得。原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赶我走。”
谁说一个人的生活很无聊无没趣,她现在很享受啊。
胡杨休这一个月的假,她跟着跑三地,累坏了。工作不急着找,先休养一段时间。吃过饭以后,上上网,看看书,睡个惬意的午觉,听着轻柔优美的音乐做家务,日子真是舒服得不得了。江湾四月的天气暖和,雨下得多,坐在窗前听雨声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呢。前两天,她去买菜,正好看见一个花农蹬着三轮在菜市场卖盆栽,蔷薇正值花期,粉色的花朵极漂亮,她一下子买了两盆,放在小阳台两个角,淡淡的花香弥漫在屋里。
胡杨晚上睡觉前会打来一个电话,说话似乎不太方便,通话时间短暂,只知道问:晚饭吃什么啦?白天在家干什么啦?早点睡觉不要熬夜。没有事就挂了。
有件事情让她稍微地有点失眠。
白天凝霜约她出去逛街。在商场里,她一下子就出手买了好几件价格令人咋舌的衣服。回来,她又应约到她家里坐坐,家里瓶瓶罐罐全是高档的护肤品,有些还是从香港带回来的。衣柜里,基本上都是塞满了衣服和包包,客房里有好几个鞋柜,不用看,也都是贵得要死的鞋子。凝霜不上班,白桦一个月的工资是比岸勤的要高一些,但也不够她买这几件衣服,更何况还要维持日常的开销和人情往来。怎么算都不够啊!
第二天晚上,胡杨回来,她忍不住说起跟凝霜出去逛街的情景。胡杨很紧张地问道:“她没跟你借钱吧?”
“哦,这倒没有。”白露答道。
“要是她跟你借钱,千万不能借。白桦会跟我们翻脸的。”
“她很舍得花钱,家里全是名牌的贵衣服,有些买回来吊牌还没剪。白桦的工资哪够她花?婆家娘家底子很厚吗?”白露终于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都是农村出来的,能厚实到哪里去。凝霜父母是江湾本地农民,家里种甘蔗的,还有两个弟弟在读书。白桦以前存的积蓄,都被她挥霍得差不多了。全家属院里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败家娘们。”
“呃,那结婚之前不知道她这么能败吗?”
“谁知道呢?”
周六早晨,白露去买菜回来,刚进家属院大门,听到前面两个嫂子边走边说:“我们家楼上那俩昨天晚上又吵了,东西摔得乒乓响,把我家小宝都吓得不敢说话。”
“男人只要一回家就有的吵,这日子可怎么过?”另一个说。
“准是那女的又出去败了,不然男人火气也不会这么大。自己丈夫拿命去挣回来的那点钱,她倒是花得心安理得。真是够可以。”
“怎么不离婚呢?”
“怎么离?当初结婚的时候都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再离婚,男人还能在艇上干得下去?女的肯定也不同意离婚。就这么耗着吧!”
白露停下脚步,看她们走进楼里。凝霜就住在这栋楼。
胡杨从浴室里洗漱完毕,白露坐在客厅里择菜,心不在焉,好的扔在外头,不能吃的装在菜篮里。他摇摇头,蹲在她面前,把篮子里不能吃的捡出来:“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才在外面,听别的嫂子说,白桦和凝霜昨晚打架了。”
“他们不打架那才是怪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别去掺和。”
“唉,就是想不通。白桦拿命挣回来的钱,她倒是花得干净。”
“你男人的钱也是拿命挣回来的,所以,你得省着点花。知道不?”
“可白桦打老婆毕竟不对,打老婆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传出去别人都瞧不起。”
“但凡有办法,他也不会打老婆。男人其实也是很爱面子的,也怕别人说他没本事,光会在家打老婆。”
周日,胡杨回基地后,白露正在阳台上给两盆蔷薇浇水,付凝霜过来了。
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进到屋里,她摘下墨镜,右边脸微肿,眼角处有瘀青。头发披散下来,染黄的头发未经打理,像一把枯草盖在头上。她神情很憔悴,即使买了那么多高级的护肤品,皮肤也未见有多么光滑滋润。她的肤色偏黑,一张脸饱经风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还有没有饭?我一天没吃东西,快要饿死了。”
白露不喜欢吃剩饭剩菜,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做饭都是按日常的量,只有少,没有多。家里能吃的除了水果,还有一把挂面,几个鸡蛋和西红柿。她叹叹气,对凝霜说:“家里只有一把面条了,不然我请你到外面吃吧?”
只见她摇摇头:“我这个样子还能到外面吗?面条就面条吧。”
面条弄好了,她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真是饿得不像样。
“晚上你能来我这里,就不能出去吃?”
“脸上有伤是一回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没钱了,一毛钱都没有了。他这次回来,把我所有的银行卡信用卡,连我的身份证都拿走了。”
白露瞪大了眼睛,身上没有钱怎么生活?白桦做事情也够绝,连她的身份证也带走,银行卡无法挂失补办,看来是真的要断她的后路了。她有些担心起她来,但一想到她买那贵得离谱的衣服时付钱眼睛也不眨一下,又觉得她真是活该。
“白露,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吧?我实在是出不去,现在这样子太丑。”
“在我这儿住几天可以,但你能住长久吗?你千万别跟我借钱,白桦已经跟艇上的人发话了,哪个家属敢借钱给你,他就翻脸不认人。”
她靠在餐椅上,两只眼睛睁着,如死鱼眼一般,本来她真是有打算要跟白露借钱,现在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坐了一会儿,竟嘤嘤地哭起来。
白露很不耐烦:“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花钱的时候你笑得多灿烂,现在你倒是继续笑呀!你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吗?你买了那么多的漂亮衣服高级护肤品,到现在你身上只有风尘女子的气质,不显得出你多高贵。白桦在潜艇上那么辛苦那么危险,你有心疼过他一星半点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来气,甚至还有伸手给她一个嘴巴子的冲动。她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坏了,再看凝霜,似乎是被骂呆了,也不哭,光楞着看她。脸上泪痕未干,样子极丑。
她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去洗把脸吧,我出去一会儿。”她要出去冷静一下。
付凝霜现在这样,她要怎么办?骂,解决不了问题。管她吧,不是长久的办法;不管她吧,似乎又有点于心不忍。她现在恨起白桦来:你倒是什么都收拾干净回基地,把自己老婆扔在这里麻烦别人,有本事把她也带去基地啊!这两个人还真是极品奇葩,怪不得凑一对。
她在心里把这对极品奇葩骂了不止一千遍,路过药店时,还是进去给付凝霜买了一瓶消肿止痛酊。回到家里,先用煮熟的鸡蛋帮她揉瘀青,又烫又疼,搞得凝霜一阵嘶叫。揉一会再倒上消肿药擦。弄完以后,白露洗澡进卧室,将她扔在客厅里。反正另一个房间有床有被子,她自理。
胡杨的睡前电话按时打过来了,他们简短地交流了一下。她没把凝霜过来住的情况汇报。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跟他说了,万一他觉得自己处理不好,恐怕又要告诉白桦。凝霜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现在这种窘境。女人也是很爱面子的。
白露白天出去买菜,回来两个人配合做饭,有个人说说话,时间过得很快。凝霜脸角的瘀青每天用熟鸡蛋揉,外加擦上消肿药,淡了许多。
胡杨拧开门进屋的时候,看见凝霜在屋里,愣了一下。凝霜见他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对着正在厨房烧菜的白露喊:“白露,我不吃饭了,我男人回来了。”
胡杨放下钥匙,面无表情地说:“留下吃饭吧,别回去了。你家男人没回来。他最近都不打算回来。”
“胡哥,要是他一直不回来,我怎么办?”她小声地问。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要怎么办?婚是你要结的,他妥协了,可是你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回来与不回来,在你眼里根本就不算一回事。你结婚了,成家了,有没有过一点点为人妻的自觉?”胡杨怒由心生。
白露在厨房听到他们的谈话,急忙端一盘菜出来:“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给胡杨递个眼色,让他少说两句。
谁知道饭桌上胡杨又老话重提:“他不回来,你就打算在我家一直白吃白喝?”
白露插话:“她脸上原来有伤,等伤好了就出去找工作。”然后又把头转向凝霜:“等他气消了,回来了,你们要个孩子吧。有孩子就好了。”
凝霜一听到她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住,放在半空。她的眉毛拧起来,五官扭曲到一块,很痛苦的样子。她草草扒了两口饭,找个理由回自己的屋子里去。
胡杨收拾碗筷的时候,对白露说:“老婆,你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