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像是从一个梦中醒来,哑然无声地看着这一切。
燕连恒很平静地倒在地上,脸上浮现很温柔的笑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没有半丝痛苦的神情。
燕宁谦几乎不敢相信,只是一瞬间,燕连恒就将暗器刺进自己的心脏。他跪在父亲面前,伸手摇晃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父亲,父亲……”
毕竟是父子,就算曾经有怎样的矛盾,怎样的恨,都随着一个人的死都散去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二十年如此,二十年亦如此,二十年光阴从未使他改变过心意。”低沉而带着悲伤的声音在燕宁谦耳边响起,似乎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你是谁?”燕宁谦抬起头看着这个略显妖异的男人,问。
“我是燕兰兮,本任燕家家主,你父亲是我五叔,所以说,我应该是你的堂兄。”燕兰兮蹲在他面前,说,“如果五叔没有离开燕家,你应该叫我燕兰谦。”
燕宁谦只看得到燕兰兮的眼睛,那双很漂亮,像自己父亲的眼睛,此刻写满悲伤。他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让人感觉温暖并且安心,因而忽略了男人身上有香气这件奇怪的事。
“宁谦,我会把五叔的骨灰带走,一半放在燕家家祠,让他回到燕家,另一半带去琉族,和琉云婶婶安葬在一起。这是他的愿望,我们一起帮他完成。”燕兰兮扶起燕宁谦,“现在,我们必须去帮助芒种。”
云鸢站在湍急的简水边,紧皱着眉注视着战局。
他带的左丙右辛侍卫与沈辞临带领的“拓竑”暗卫,目前拿得出手的兵力只有这些。虽然他们也杀了不少御林军,但包围他们的御林军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势头。
再这样耗下去,输的只会是他们。
“殿下,如果不行,我们掩护您出去。”沈辞临在云鸢身旁护着他,说。
“哼……笑话,我要是逃跑,不被云鹤那混蛋嘲笑死。”云鸢从鼻子里哼哼。
沈辞临有些不满地道:“殿下,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不是在玩游戏,请您不要任性!”
云鸢不高兴地扭过头,他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子似的教训。他要做什么事做什么决定,还需要别人管么?
沈辞临见云鸢又习惯性地不听人说话,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上前去帮助侍卫与御林军厮杀。
简水河对岸的御林军突然乱了阵脚,他们不再整齐地守卫在宫殿周围,而是向前靠拢围成一个圈,似乎将什么人包围起来。
云鸢有些好奇,一个人无所事事地站在河岸,踮着脚东张西望。
不多时,那些向前靠近的御林军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手中举着锋利的枪,对准中心的人。
越是靠近简水,御林军在逐渐向后移动,为中心的人让出道,云鸢也看清了来者为谁。
他不禁乐了,隔着一条洪流遥遥地嘲弄道:“哟,我说谁呢,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被御林军警惕围住的正是云鹤,只不过意义不同,他现在被人用刀架住,胁迫地走到简水旁。
云鹤也看见了云鸢,水声太大听不清他在说话,但看得清他脸上明显的嘲笑。这让云鹤有些愤怒,他对身后的宫女道:“云鸢就在那边,你可以自己过去。”
“太子殿下真会说笑。”宫女望着深不可测的急流,声音有了些冷意,“难道您是想我带着您一起渡河?”
“别!这水很急,人掉下去可能就起不来了。”一听到关乎自己性命的事,云鹤急得脱口而出,“你不是想活命吗?放了孤,孤不会伤害你!”
放了他?只怕放了以后,她立即会死吧?宫女这样想着。
“哎呀,这是谁呢,是在帮我吗?干嘛不把云鹤直接杀了,我也省得麻烦。”云鸢表现得跟高兴,但同时有些疑虑,这个宫女是谁派出的人?他记得在云顺帝身边见过这个宫女,但不知道她的目的,谁知道她会不会手一抖在云鹤脖子上划一刀呢。
云鹤气得恨牙,继续又说:“如果孤死了,你也活不了!”
“这个无需殿下担心,我贱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但殿下不一样,您是千金之躯,出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宫女在云鹤身后低声说,“现在,靠过去。”
围在云鹤他们面前的御林军差不多都退后到后面,皇后、张琴龚、李国俊带的云源派众人跟在最后,每个人都是死死地注视着横在云鹤颈上的刀。
云鹤不得已按照宫女的话继续走,走到与云鹤相对的河岸处,宫女大声对他说:“四殿下,您快去看看皇帝陛下吧,他已经……去了。”
云鸢脑子里“轰”地一声,转瞬变得空白,什么要打倒云鹤,什么皇位,统统没有了,只有父亲。
怎么会这样?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几乎就是在眨眼的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沈辞临不知何时看到这边的情况,来到云鸢身边,说:“殿下,您快去,这里有我。”
云鸢回过头,眼神呆呆的。突然间,他似乎从一个梦中惊醒过来,扭头就跑,越过重重阻拦的御林军,什么都不顾,像一只发狂的猛兽。
那些御林军都被云鸢近乎疯狂的动作吓住了,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有人甚至被吓得连连后退。
他们只是皇宫护卫,现在不过在听从命令。云鸢也是这宫里的主人,许多人对他还是抱有敬畏之心,所以只是包围他,而不敢伤害他。
沈辞临皱眉,立即转身指挥两个拓竑的侍卫跟上云鸢。
云鸢刚走没多久,保卫沈辞临的御林军醉后方突然传来一片喊杀声,似乎有人要从那个牢笼冲出去。沈辞临飞身跳上河边一块大石,正看见浑身鲜血的芒种向这边冲过来,他来得晚不知道谁敌谁友,御林军阻拦他,他便出手反抗。
芒种挥刀清理出一条路,在看到与御林军搏杀的拓竑时,他便明白了当前局势。当即不假思索,提刀便向前冲去。
他以前从未听说过云鸢与御林军有什么联系,现在他们呈现一种包围的姿势,里面的拓竑的人数较少,很容易就看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芒种也有些发懵。他甚至不知道事情起因经过,然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加入战局,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只能一直向前冲,然后找到自己熟识的人。
芒种身上还带着与燕连恒战斗时留下的伤,一副血红着眼拼命的模样,让一直处于深宫没怎么见过血的御林军胆怯。
正因为如此,他很快杀到了简水河旁,沈辞临从大石上跳下,质问道:“你怎么才来?”
“被丞相拖住了。”芒种啐出一口血,随意吐在染血的草地上。
他们周围一片区域躺了不少尸体,平日里静谧的皇宫变成了屠场。
“那你在这里先守着,我去看看四殿下。”沈辞临说道。
“云鸢去哪儿了?”
“皇帝驾崩,他一个人过去了,但那边守候的全是太子的人。”沈辞临转身欲走,“情况复杂,一会半会说不清,你只需要守住。”
芒种不再说话,沉默地点点头,这种时候他只需要听从命令执行命令,问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遥远的、陌生却隐约透着欢快的声音:“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