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跳出景芳楼,轻盈地落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里狂奔。他不敢停下来,因为鬼发女一直在离他很近的后面。这个女人武功似乎不弱,在景芳楼没有注意到张雷吉可能是因为脱不开身。
张雷吉已经死了,想到他死时那副惨状,芒种不由得一阵后怕。张雷吉的死是他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他把张雷吉踢进去,也不会惊动了正在害人的鬼发女。但芒种心里没有负罪感,他也不是没杀过人,更何况是一个间接被他害死的人?
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鬼发门的招式多样又邪毒,芒种不太了解那些招数,正面交锋只会让他被阴,还不如逃跑。虽然他恨得鬼发门这些人要死,但显然这种情况下不能硬拼。
芒种正在一条小巷里狂奔,突然听见后面有什么窸窸窣窣速度很快的东西向他冲来。芒种稍微偏头,看见一条黑色的、极细的蛇扑了上来,缠住他的脚踝。
“咚!”的一声,芒种被绊倒在地,不等他反应,更多的黑蛇扑上来缠住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动弹不得。
鬼发女从后面显出了身形,芒种这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黑蛇,而是鬼发女的头发。随着她走近一步,芒种就感觉身上那些滑腻而恶心的头发在收紧。
鬼发女走到芒种面前,蹲身抬起芒种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道:“模样倒是挺俊俏的,不过可惜了……”
芒种甩头避开她的手,不停地挣扎着,试图摆脱那些恶心的头发。
“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鬼发女笑问。月光清照在她绝色的脸上,那一笑妩媚而动人,但脸侧那些蠕动的黑发给她添了几分邪异。
“鬼发门的人?”芒种真想说傻子都知道为什么。
鬼发女细长的眼眯着笑了:“真聪明,我是鬼发门的掌门。你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杀了你们喽。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慢点吸完你的血,让你多活一会儿。刚才那个孩子太不乖了,所以才死得那么快。”
眼见着粗长的黑色发丝向脖子蔓延,芒种一边挣扎,一边在体内运功准备反抗。这女人是个脑子有病的吧?要杀就杀,还说得这么恶心……等等!
芒种错愕地抬头看着鬼发女的脸,道:“我见过鬼发门的掌门,她没有你漂亮。”
那个鬼发女满头蛛丝,虽然人是挺美的但远不及眼前这个好看。那个鬼发女的脸芒种永远都忘不了,如果不是她,毕乙也不会**控着意识杀了他。
这句话让鬼发女心情大好,发丝也没有再继续往芒种脖子上缠,她笑了笑,道:“你见到的是以前那个掌门吧?不过她早就被冗教主杀了。那个女人当冗教主是个好欺负的人,用摄魂术操纵毕乙小姐杀了上凌宗少宗主。冗教主明明三令五申不允许她接近毕乙小姐,并且交代留上凌宗少宗主一条活口,她偏偏不听。于是呢,在上凌宗被冗教主一招‘凌刀斩’给杀了。”
芒种听到了这段话的重点。第一,原来那个鬼发女被冗为亲手杀了;第二,冗为用的那一招,是上凌宗五大刀式之一。能学到这一招的一定是上凌宗的弟子,难道说,冗为曾经是上凌宗的人?如果是这样,芒种便对冗为灭掉上凌宗的意图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而后呢,我对冗教主说,我可以消除毕乙小姐对杀死上凌宗少宗主的这一段记忆。于是冗教主便扶持我当上了鬼发门的掌门。”
“什么?”芒种睁大眼瞪着鬼发女,“毕乙她不记得……”
他及时收了言,如果说出他的真实身份,那下场就不止是张雷吉那样惨了。这些联手灭掉上凌宗的宗派心里都有道阴影,恐惧上凌宗的人会翻身将他们踩在脚下。
好在鬼发女没有注意到芒种这句话怪异的停顿,也没有听出芒种似乎认识毕乙。
“是,毕乙小姐完全记不得自己在上凌宗经历的一切。”鬼发女点头,黑发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摆。
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无力砸在芒种的心口上,砸得他一阵气闷。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亲手杀死自己的人,而且相别两年,他连她的容貌都记得模糊了,只剩下清脆的一声声“莽哥哥”在耳畔萦绕,似乎也在远去。
“接下来,该干正事了吧?”鬼发女红润的舌头在伸出的尖牙上舔动着,粗长的发丝也缠上了芒种的脖子。
芒种在刚才挣扎时就悄悄地摸上了腰间的乌斐,正准备出手,突然有人从鬼发女背后袭了上来。
“妖女!纳命来!”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地向鬼发女打去。鬼发女回身,面不改色,用蠕动的头发挡住了两人的攻击。
来者正是张琴龚和李国俊。鬼发女望着他们掩唇笑道:“二位,何必发这么大火?奴家好生惶恐。”
李国俊伸手拦住暴怒的张琴龚,道:“在下云源派掌门李国俊,这位是兄长张琴龚,你杀害了在下兄长之子,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李国俊和张琴龚在江湖上有些名气,鬼发女一听这两人各自的身份,心头一阵慌张,才知道今天是惹到了不得了的人。她眼珠子一转,道:“原来是云源派掌门,我是鬼发门掌门,原本我们两家也是盟友,今日……”
“谁和尔等邪派有盟?”李国俊面色一沉,怒骂道。原来云源派灭掉上凌宗的目的,就是为了排除云朔国内的异己。这本来就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与这些邪教联手,更是让李国俊这些自认正派的人脸上无光。
鬼发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心里一阵愤恼,咬紧了银牙。但转念一想这两个人都是狠角色,她还要在他们手中活下来,只得忍声吞气,不能再激怒他们。
眼睛瞟到身后的芒种,鬼发女心里又生起一个主意,陪着笑说:“二位,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我无意伤害令公子。我要杀的本来是这小子,谁知在关键时候这小子把令公子推出来做挡箭牌,我才不小心伤害了……”
她是在转移这两人的注意力!芒种的眼神冷了下来。眼见张琴龚饱含杀气的眼神移向他,芒种心里咯噔一下,鬼发女把责任全推到他的身上来,看来今天他是逃不过了。其实他实际做的,远比鬼发女描述的严重得多。
张琴龚拎起芒种的衣领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害我儿?”
“大人只听这女人的一面之词,就相信是我害了令郎,这不合常理吧?而且我也是个受害者啊。”芒种故意将一番话说得诚挚无比。
“我儿的命,可比你们这些贱民高贵得多,即便拿来换也不为过。”张琴龚双眼阴沉,“今天,我不管是谁,你们都要为他陪葬!”
“不可理喻!”芒种冷笑道。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理论。他想张雷吉死,有人居然想让他陪葬。
这句话更是激起了张琴龚的怒意,他扬手就要向芒种打下,突然间芒种身上的黑色发丝滑落,分成两股打在张琴龚和李国俊身上,两人冷不防被打倒在地,而鬼发女趁机逃走了。
张琴龚从地上爬起,迅速向鬼发女追去。李国俊没有追上去,拔出剑指着芒种道:“还是先杀了你,再去追他们吧。”
果然是一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性格是一样的。
他的剑挥下,芒种扯出腰间的乌斐,挡住直逼喉咙的利刃。李国俊微微发愣,迅速反应过来,回手收剑再次反身击向芒种,却被那柄软剑缠了上来。
乌斐如蛇一般绞住了李国俊的剑,虽然柔软却蕴含了无比巨大的内力。芒种眉梢一挑,猛地抽回乌斐直击李国俊,两柄剑在空中相撞,金属的锐利刺过两人的耳膜。
剑上蕴含的内力通过剑传递向两人,芒种被震退几步,持剑的右手一阵发麻,几乎拿不住乌斐,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两人手中都紧握着剑,死死地盯着对方,似乎都在寻找合适的进攻时机。正当此时,芒种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道幽蓝的月弧向这边迅速飞来。
芒种连忙低头一避,月弧直直的向李国俊飞去。当他再抬头时,看见幽蓝色的月弧被李国俊咬在嘴里,一个黑影提刀从月色照不亮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李国俊吐出月弧,一点幽蓝色回到黑影手中,那是一柄巴掌大的新月形弯刀。黑影收起新月和另一只手的刀,手中又出现两柄六寸短剑,横在手肘处。那双隐藏在黑纱下的清亮眼眸看着芒种,微微点头。
芒种明白来者是谁了,他犹豫了一下,把乌斐缠在腰间,扭头就跑。
李国俊皱眉看向黑影和逃跑的芒种,从袖底摸出一个东西,猛地一拉,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墙下的阴影中生成不同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向这个地方靠近。黑影倒也不慌张,与向他发起攻击的人缠斗在一起。
来的人个个武艺不弱,黑影擅长的是刺杀之道,隐身于黑暗才是他自由发挥的天地,明着和人对打他有些不是对手。
轻纱紧衣的女人从最后面走了出来,李国俊与她擦肩而过,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便朝着芒种逃跑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