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来者中气十足,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年。芒种侧耳辨别了一下,发现此人有武功,而且武功不弱。
“进来。”云鸢放下茶杯,换上严肃的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好,肩上的小鸢见他这副模样,刷拉一声飞到芒种肩上。
“你累不累啊。”芒种看这一主一鸟,忍不住暗笑一声。
云鸢斜睨他一眼,这时门外那人走了进来,走到云鸢面前行了跪拜一礼。
“起来吧。”云鸢点点头。
荻莞听令起身,先是看着云鸢,而后发现坐在云鸢身旁的芒种似乎在打量自己,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大步向前走到芒种面前,脸露喜悦:“少宗主,真的是你吗?”
“你……?”芒种诧异,刚想问他是谁,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只见荻莞又是满脸激动,抓住他的手臂半跪在地上。
“少宗主……真的是少宗主吗?皇上没有骗我……?”荻莞是个比芒种小几岁的少年,此时他热泪满眶地看着芒种,眼神带着期待,“可您的样子变了……而且,您不是死了吗?当时,所有人都看到……”
芒种对于荻莞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他求助地看向云鸢,却见云鸢只是微微点头。
他忽然明白了,云鸢这是在鼓励他承认身份。
“不错……”芒种声音涩涩的,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我就是……白冥莽。”
他的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时隔多年再说出这个名字——他自己真正的名字,白冥莽。
他拿出刚放好的上凌宗令牌,拿到荻莞面前让他看清。
荻莞深深地凝视着令牌,然后跪伏在他脚下,突然痛哭流涕:“少宗主,您还活着……您还活着,太好了啊……”
他像一个终于找到归处的孩子一般,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完全不顾及情绪。多年的等待,千万里的奔波劳累,无数的血泪艰辛,都在这一句话中都得到了解脱,似乎是心中坚持的信仰终于被认可,哪怕是这一句肯定来得太迟。
芒种连忙上前扶起他:“你别这样,先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云鸢在一旁抿了一口茶道:“都过来坐吧。阿莽,他便是我要你见的人,名叫荻莞,这可是你货真价实的同门。”
“是吗?”芒种眼睛一亮。荻莞是活下来的人吗?他顿时有一种久别逢故的喜悦感。
荻莞起身擦去眼泪,用力地点着头道:“是的,少宗主,我叫荻莞,原来是上凌宗的弟子。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刚好回家探亲。我见过您,您还教过我武功,只不过,您可能不记得我了。”
“是。”芒种点点头,他确实对这个人没印象,因为见过的人太多。而且当年的这个少年,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吧?
“您的脸……?陛下告诉我您还活着,很快就会让我见到您。我原来是将信将疑,直到后来听到您承认,看到这块令牌,我才完全相信。”荻莞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
“这事说来话长,暂先不提,至少我是活着的。”芒种这样说着,虽然早已接受现实,但心里还是有些辛涩。
“您活着就好,这样上凌宗就有复兴的希望。”荻莞抽着鼻子,“听到您还活着的消息,我真的是激动得三天夜里没睡着。”
“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皇宫里?”芒种问。
“是这样的,当年我听说上凌宗出事后,便在家中躲了一些时日,也不敢对别人说自己与上凌宗有什么关系。后来,这件事的风头过后,我便四处奔波,找回一些流落在外、侥幸活下的上凌宗的弟子们。”
“我们一起隐秘活动,小心翼翼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暗中破坏席禹教的活动。虽然上凌宗已灭,但上凌宗的好儿郎,是不会忘记自己肩负的责任!”
“直到有一天,皇上派人来找到我们,让我们在皇宫里等待您。兄弟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皇上一言九鼎,肯定不会骗我们。”
原来是这样。芒种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不光是因为荻莞的忠心,也为那些尚幸存的上凌宗子弟,还有云鸢。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还记得上凌宗,谢谢你们为上凌宗做的事。”
“不可不可,您怎么能谢我!”荻莞急忙摆手,“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只要能复兴上凌宗,为大家报仇,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嘉赏。”
芒种点点头,荻莞说得没错,有许多人都在明中、暗地支持他,他们不需要他的回报,只要他能重建上凌宗,那便是对所有人的告慰。
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亡魂。
“少宗主,这些年来你也受苦了,我听说您隐名埋姓,在皇宫里做一个侍卫,真的是无比难过……”荻莞面露痛惜,“不过现在好了,您终于回来了。以后我们就听您的命令,您让我们做什么,绝对不会有任何异议,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原本想着我要留在席禹教,没有人替我招募人。恰好你来了,这事便容易得多。”芒种说。
“什么?少宗主您要去席禹教?”荻莞错愕地睁大眼,“这也太危险了吧?”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机缘吧,我失忆后到了席禹教,取得冗为的信任,但他又不认识我。”芒种在这里没有顾忌地说话,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我打算继续潜伏在席禹教。”
荻莞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想了一下,最后只是说:“我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边做什么。”
“好。我还是让你隐藏存在,即便上凌宗名义上建立,但不能让外人知道,然后你要去招募信任的人加入上凌宗。另外一件事,”芒种一边说着,一边将上凌宗令牌递给荻莞,“你拿着这个,去见彩烟楼的主人何弦意,让他资助你建上凌宗,就在原来的地方,重修建筑。你只需要找到他,他知道怎么做,皇上也会帮助我们。”
“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找他?”荻莞接过令牌,问。
芒种想了想,转头问云鸢:“先皇的后妃都如何处置?”
“基本都还在后宫,人数又不是很多。”云鸢答道。
“那……能安排我见一下玉妃吗?”芒种犹豫着问。这个要求似乎有些不合理,但何弦意的行迹不定,要找到他,只能通过他留下安插在宫里的玉妃,才有可能找到他。
“玉妃?不是当年我父皇还很宠幸的一个妃子吗?”云鸢想到了什么,笑起来,“不说还不知道,一说原来你们还在背地里干了不少事。”
“又不是我干的。”芒种在心里翻白眼。
云鸢没多说什么,还是同意了:“好。”
于是芒种又对荻莞道:“这样就可以了,你去见玉妃,让她带你见何弦意。找到何弦意后,修建筑的事便全部交给他,不过千万记住,此事要足够低调隐蔽。到时候我手信一封,和令牌一同拿给他看。”
“是!”荻莞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且很急。”芒种想到那件事,荻莞一定能帮他。
“少宗主不需要这样说,您的事就是命令,我们都会执行您的命令!”
“我需要你带几个人随我去一趟席禹教,去救一个人。”芒种说着,把刀“青灼”又交给荻莞,“你帮我保管着‘青灼’,小心不要让过多的人注意到。”
“没有问题,我们多久出发?”荻莞毫不犹豫地应下。
“现在先不急吧。”云鸢打断这相谈甚欢的两人,“我去给你写圣旨,恢复你的名字,宣布上凌宗正式复兴!”
自此以后,芒种其人不再存在,那个死去多年的白冥莽,终于回来了,带着万千亡魂的怨念,向他们的仇人一一复仇!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跪在烧成灰烬的上凌宗前,面对所有枯骨发下誓言——
“上凌宗一日不复兴,我便不会叫白冥莽。”
如今上凌宗重出江湖,他终于恢复自己的名字。
父亲、风主,亲人、朋友、同门师兄弟,你们都看到了吗?
相信不久之后,我们会重新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