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凌,崛起于缭曲王朝,历经四百年,得鬼神之力,受恩于神座之血,以姓氏白冥世代相传。——《潋望王朝·云朔国·上凌正史》
潋望王朝四百九十三年
云朔国云顺帝新泓十九年(上凌宗位于祁城,席禹教位于综城,两城皆处云朔国边境,此后以云帝年号纪事)
“越岭探黄泉,轮回路无人……”
幽寂无人的角落里,冥界的使者点燃一盏引魂灯而来,小心翼翼地为新死的人照明着,生怕这些生魂走错了阴间的道。
白冥莽被人抓住头发,一下按进燃烧的火堆里。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完全痛得失去意识,脸上被火灼烧的刺痛让他挣扎起来,但那些挣扎都只是徒劳,他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四周都是熊熊大火,他和他的宗门人正一起处在烈火的中心备受煎熬。
“放……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报仇……!”
那些恶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杀了我们?你还是等到下辈子投胎了再说这话吧!”
心脏处很痛,那里被刺了最深的一刀,明晃晃的佩剑穿刺过脆弱的肌肉,带出的血迹在干涸之前就从剑身上滑落,落在升腾的火焰中,像是暴露于晨曦之中的朝露,转瞬即逝被烤干。
一路被人拖过来的时候,血从那里流逝,路上滴出一地丑陋的蜿蜒痕迹,也在带走他的生命,就像是他即将要走的黄泉之路。
身体一直承受着火烧的痛楚和心脏处失血,直到最后,他分辨不出什么更令他更加难受。
终于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身体很轻,轻得像是飘起来了。
意识朦胧中,一道耀眼的白光弥散在眼前。
五天前
上凌宗羌独苑
羌独苑是上凌宗弟子比武之地,在这里每天都有打斗之声。上凌宗的子弟们最喜欢聚集在这里,比试切磋,向同门师兄弟们学习新的武功招式,互相交流心得体验。
羌独苑中间一片宽阔的场地中,一个少年和一个年轻人相对而立,周围很远的地方挤满了人。围观人群人挤人,推推搡搡着,都紧紧地盯着场内两个人的出手打斗,不时爆发出几声叫好的呼声。
白冥莽手中长枪后挑,锋利的尖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银色光弧,借助长枪巨大的弹力将对面那位弟子的刀打在地上。
那名弟子来不及格挡防御,被长枪一下猛力砸在胸口处,巨大的力道使他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同时呛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锋利的枪尖就指在了他的鼻子上。
白冥莽收枪,拱手淡淡地道:“失礼。”
“少宗主好身手!”那位弟子还礼道,满脸掩饰不住的赞叹。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下,在白冥莽的枪尖上形成了一圈光晕。白冥莽将比他还要高许多的长枪放在地上,看向对面的男人:“父亲。”
对面的中年男人是白冥莽的父亲,白冥容,上凌宗第二十一任教主。他原名柳容,是朝理城世家柳家长子,却沉醉于江湖,拜上任上凌宗宗主为师。在上任宗主死后他继承宗位,根据上凌宗教条,外姓弟子继承上凌宗,必须改姓白冥。
白冥莽是白冥容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教授学习上凌宗一直流传的内力心法“风天极刃”,多年的修习让他的内力强大过人,许多上凌宗里的前辈都自愧赶不上。
但在很多时候白冥莽甚至打不过本宗一些优秀的弟子,因为在武功招式这方面,他只能被用四个字描述——惨不忍睹。
上凌宗里有两种说法,一是白冥容不打算让白冥莽作为宗主的继承人,因为他从来不准白冥莽学习上凌宗几大有名的招式;但是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白冥容刻意去培养除了白冥莽之外的人,所以产生了第二个说法,白冥容有意培养白冥莽作为下一任宗主的继任,从他培养白冥莽的内力就可以看得出,他给予了很大期望。
白冥容的脸上没有表情,对白冥莽的表现既没有称赞也没有失望。
“你的速度没有提升。”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白冥莽低着头听受教诲,他的父亲白冥容是和他一样不善言辞的人,但这一句简单的话就涵盖了他的所有评价,白冥莽也能够从这里面找出自己的不足。
不愧是两父子,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漠的。
一旁的弟子忍不住说:“宗主,少宗主才十七岁,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十七岁又怎样?”白冥容瞥了他一眼,“既然作为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就该时刻严格要求自己。我不希望有一天,关乎到生死的关头,他会恨我让他过得太好,而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父亲所言极是。”白冥莽恭谦地点头,转而又问道,“父亲认为速度对于战斗是至关重要的?”
“这是自然。我教给你的主要是内力心法,你的内力远胜于同阶段的人,在同等的时间内,如果你能够更多次数地释放出内力,这对于速战速决是十分有利的。”
“明白了。”白冥莽点点头。
白冥容微微点头,刚毅的脸部线条柔化了些。他看着白冥莽,说:“你继续练,在正宴前,打败五个人。”
和白冥莽对决的上凌宗弟子,基本上是三十来岁的精英,隶属上凌宗京伏堂,专门负责宗门保卫和正面冲突的职务。在半个时辰内白冥莽还需要打败他们中的五个人。
羌独苑周围的围墙上传来沙沙的响声,像是丝绸摩擦在石料上的声音。白冥莽直起耳朵听了一下,掂了掂手中刚拾起的长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掷去。
枪尖撕开周围的空气,带起一道凌冽的气流。长枪在接近那个人时停止了旋转前进,周围气流如同被什么东西抽干了,迫使长枪没有继续前进的介质而停了下来。
那人轻松地抓过长枪,从围墙上跳下,走向白冥莽,带着满脸不怀好意的笑意。
在看见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时,白冥莽微微抬起下巴,很没好气地把手伸到男人面前。
“风主,你怎么来了?”白冥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没有一丝愧疚,心安理得地接过自己的长枪。
“阿莽太不听话了,怎么能够随便朝你家风主大人投掷危险武器呢。”风主笑容灿烂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有贼人闯入,不想冒犯了风主。”白冥莽对风主恭敬地一抱手,假惺惺地做出满脸歉意的表情。
“我倒是不怕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陪你们年轻人玩玩,但是你让那些阿猫阿狗怎么办?”风主笑着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风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全名纪锦风,不论对谁,脸上永远挂着不明真假的笑,做事一点都不靠谱,总是在严肃的场合下干些不正经的事。
就比如说,大家在和宗主,也就是白冥容一起讨论正事的时候,风主永远是其中格格不入的一枝奇葩。因为无论是多么严肃的话题,都无一不例外能被他往十分诡异的地方带,最能活跃气氛的也就是他。
白冥莽从来没有见识过他的实力,但是他在上凌宗的地位很模糊,甚至可以好到与白冥容称兄道弟。自从白冥莽有记忆开始纪锦风就在上凌宗,大家都称他为“风主”,明明没有担任什么职务,然而白冥容在谈话行事间对他露出一种莫名的尊敬,于是大家也不得不尊敬这个极不靠谱的男人。
本来白冥莽应该和众人一样尊敬纪锦风,但是他对于纪锦风的怨念,来源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纪锦风当着众人的面指着他笑得得意忘形:“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以前你小时候我抱你,你还尿了我一身,我还说这孩子胆儿这么小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白冥莽把屈辱吞进肚子里,在心里把纪锦风千刀万剐了无数遍。他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叫风主,背地里阴了纪锦风数多次,可每次都让那不靠谱的男人逢凶化吉。白冥莽猜测风主知道他干的这些阴谋诡计,但风主选择性无视。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如今十年过去了,白冥莽已经是一个少年了,但纪锦风还是那副年轻风流的样子,时间在他身上似乎停止了流动。
他站在时间的流逝下,一身白衣飘飘,意气飞扬,风流倜傥,眉目间又如远山流水,笑起来如同春天催开第一场花事的和煦阳光。
这样的人,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既不疏离也不过分亲近,让人难以不生出好感。所以风主在上凌宗,说是最受欢迎没有人敢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