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顺初年,十二月二十二。
冬风瑟瑟,却挡不住如火的喜庆。这一日,沈家家主娶亲,云絮公主招驸马,实乃大喜,当今圣上有旨,与民同庆。
整个盛京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东西南北四大街摆流水席,沈家与亲王府派人在大街上遍撒喜钱。百姓欢呼雀跃,一团喜庆,热闹非凡。
大红喜毯自威远侯府一路铺至沈家,数百花童沿途遍洒鲜花,伴随着喜乐,八匹雪白色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载着新娘子缓缓地驶向沈家。围观百姓,不计其数。盛况空前。
到了沈家门口,更是以金银丝线织成的地毯一路铺陈至喜堂,府内各处金珠玉石装点,华光璀璨,极尽奢华。
新娘子一下马车,一身华丽的嫁衣,引人众人纷纷侧目。轻似云,灿如霞,耀眼却不刺目,光华流转,如水潋滟。上头未见多余坠饰,却自然地绽放出绚烂的华彩,真真个如天上锦绣,非凡尘可得。
惊叹声中,新娘子由新郎慢慢地引入门内。今日沈白衣一身红衣,虽神色清冷,却掩不住眼角眉梢那丝温存之意,倒让他狰狞的面容看起来少了几分恐怖。
吉时到,在礼官的主持下,新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新郎新娘纷纷跪拜天地,沈白衣的神色却开始变得凝重。
“二拜高堂——”礼官话音刚落,忽然间天地色变,狂风骤起,飞沙走石。
一阵怪异如夜枭的笑声,不知在哪个角落里传来,声如重雷,震得人耳膜发疼。“混账,高堂未至,何以拜堂!”
“啪”地一声,礼官头顶上猛然炸开一股黑烟,整个人瞬间化作一滩血水。
一片死寂。
顷刻,恐惧爆发。
“妈呀,有妖怪啊!”
“妖怪!”
宾客开始骚乱起来,东奔西逃,桌椅撞翻,杯盘跌落,尖叫惨叫连连,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沈白衣处变不惊,拉着新娘的手,冷眼看着场面的混乱,三千墨发飞扬,衣袂翻飞不止,衬着那沉冷的容色,恍若地狱修罗。
一团黑色浓雾凌空降落,一黑衣老者自黑雾中若隐若现。头发半白半黑,颜色分明。更为诡异的是,一张脸,一半光滑红润,稚嫩如孩童,一半皱纹横生,沟壑纵横,苍老无比。
“你终于来了。”沈白衣缓缓说道,手轻轻抬起,一声令下:“摆阵。”
十多个红衣童子如同鬼魅般出现,个个神情木然,目光冰冷。童子手持红线,将老者围困其中,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手中红线飞出,于空中纠结成网,悬在老者的头顶,久悬不落。
老者看也不看,只轻蔑地笑睨着沈白衣,“别以为出动血影,摆区区一个阎罗阵就能奈何老夫。”目光扫向他身旁的新娘,闪过一丝得意与贪婪,“若你肯乖乖交出圣女,念在祖孙一场,不定我会饶你一命!”
“那么,你且试试。”沈白衣淡然自若地道,握住身边人的手,转头轻道,“别怕,有我。”
盖头下,新娘轻轻点头,并未开口。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者怒喝一声,黑雾滚动,瞬间便到了沈白衣跟前,五指张开,一手抓向新娘子。
红衣童子如影随形,手指抖动,口中念念有词,红线交错,变幻万千,将老者尽数笼罩其间。
“哼,雕虫小技!”
阴风阵阵,横扫四方。
但见一团黑雾于万千光网中变幻不定,每碰撞一下,便冒出一股蓝色的火花,发出噼啪脆响。红衣童子不断地交换位置,只见红影飞速移动,飘渺如烟,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光网碎裂,渐渐消散,数十个红衣童子被黑雾击飞,重重地跌落在地。
“哈哈哈,沈白衣你输了!拿命来!”伴随着猖狂的笑声,一团黑影如光似点直射向沈白衣。
沈白衣目光闪动,冷冷一笑,身形轻轻一动,竟巧妙无比地躲开了老者的攻击。
“哼!”闻得一声冷哼,黑雾中蓦然伸出一支枯槁如树枝的紫黑色的手直直抓向新娘。
“凝儿!”沈白衣惊叫,老者得意一笑,新娘顷刻已经被卷入了那团黑雾之中。
“啊!”惨叫一声,旋即再无声息,似是晕了过去。
“凝儿!”老者看见沈白衣惊慌失措的表情,很是快意,‘哈哈,沈白衣,跟老夫作对的下场,便是看着心爱之人生生被撕裂!”
说着,将新娘子抓在手中,残忍地双手猛然一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如同撕纸般,被撕裂成两半。血色纷飞,肉屑飞溅,老者张狂地仰天大笑,不想手中撕裂的肉体顷刻间委顿如烟,万千红色的小虫,闪烁着亮光,蜂拥而上,爬满了老者的脸面、钻入他的脖子,爬进他的衣内。
“啊!鬼见愁!”老者发出尖锐的惨叫,沈白衣双手结印,身子如同一团云飘起,凌空翻转,直冲而下,双掌猛然印在老者的头顶之上。
“嘭!”“轰隆!”巨响连连,红光暴涨,空气瞬间膨胀,闷热的气流飞速扩散,拼命地往外挤。屋子的墙壁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巨大的压力,轰然一声炸开,声响震天,地动山摇。
沈家发生巨变之时,简亲王府的婚礼亦逢剧变。
新人刚拜完堂,还未及送入洞房。甲胄分明的禁卫军忽然涌入,一言不发,提剑就杀。
“啊,杀人啦!”
手起刀落,血雨纷纷,惨叫不绝,喜宴变死宴,喜堂化炼狱。
“怎么回事?”楚云絮扯下盖头,看见眼前肆意杀戮的禁卫军,厉声大喊,“住手!你们都给本公主住手!”
杀红了眼的禁卫,无动于衷,只顾挥舞手中的刀剑,见人就杀,好比砍瓜切菜一般,视人命如蝼蚁。
“公主,快走!”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新郎竟然丢下一干众人,径自拉着新娘逃走。
而怪异的是,王府亲卫众多,出来阻止杀戮的却寥寥无几,仅得一些家仆拼死相搏。
如此重大的日子,简亲王也未曾露面。
无情的杀戮,放佛没有止境。亡魂不去,惨叫不绝,大红喜字,那样地刺目,像是对这一场盛大婚礼的极大讽刺。
许凝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在床边,看着高燃的红烛,听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杀喊声、惨叫声,一阵心惊肉跳。
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绞了又绞,手指早就被绞得发红,她却毫无所觉。
深深的忧虑,让她愁眉不展。
大婚,亦是一场杀戮的阴谋。
不知道,白衣他们能否顺利杀了那只老妖怪?那个内有乾坤的人偶能否骗过那只老妖物的眼睛?
心跳得飞快,似要撞出胸膛,许凝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得门外的喜娘闷哼一声,旋即噗通重重跌倒。
“谁!”许凝紧张地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缓缓打开的房门,见到来人,不由惊诧:“哥哥?”
他怎么来了?莫非白衣已经成功地除掉那个老怪物了?
碧无情一身大红吉服,长发高束,愈发地显得面色如玉,凤目含春,殷红的唇,微微勾起,一派邪魅风流,勾魂摄魄。
“呃,哥哥你怎么穿成这样?”许凝这才注意到他一身的红,打扮竟似新郎,这怎么回事?莫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碧无情笑着将她勾入怀中,低头一笑,妖冶妩媚,摄人神魂,低哑的声音性感至极,淡淡的酒香呼在她的脸上,微微熏人。
“今日,乃是你我大喜之日,哥哥这样穿,有何不对?”蛊惑地笑着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印下一吻。
许凝则他的话惊呆了:什么叫你我大婚?这不是白衣和自己的婚礼么,怎么变成了哥哥与自己……
正出神,忽然口中一股冰凉,碧无情不知渡了什么过来,甜美甘醇,许凝只当是什么酒,咕噜一下吞咽下去,抬眼却见他神色邪恶,如同恶魔,心中警铃大作,惊道,“哥哥你给我吃了什么?”
“味道如何?”碧无情笑意如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乖,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跟哥哥走,嗯?”轻柔如梦呓的语调,却让许凝浑身发寒。总觉得,哥哥今天很是反常。
“不!”许凝挣脱他,“我要等白衣。”心道,哥哥最惯常用的不过是烈性的谜药,对如今的自己而言,已没甚作用。倒也不必害怕。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碧无情妖娆地扶着发鬓,笑如妖孽:“呵呵,哥哥知道谜药对你无用,所以,专门整了些好酒来。味道,很不错吧?呵呵,觉得好了,就随哥哥走罢!”
说着,伸手将她一捞,手上如有魔力,许凝身子一软,将不由自主地依在他怀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抱起自己,走出门去。
“公子留步!”影忽然出现,横剑于前,将碧无情拦住。
许凝见此,脸上闪现一丝喜色,忙张口喊道,“影!”不想开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顿时又惊又俱。仰头看着哥哥,那样邪恶的笑容,残佞的眼神,只觉得一阵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