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好热!许凝觉得浑身发热,喉咙里似燃烧着烈火,焦渴难耐,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爬出来一样,难受得恨不能立时死掉。她紧紧地掐住喉咙,似乎想将那可怕的感觉给挤出来。
“我是怎么了?”她痛苦地申吟着,一种很奇怪的渴望自心底涌起。陌生的,强烈的,令人疯狂。
“啊!”许凝痛苦地嚎叫着在床上打滚,整个身体像在烈火中炙烤,又似体内埋了炸药,此刻轰然爆炸开来。烈火熊熊,烧得五内如焚,血液沸腾。
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那般难受?那般渴望?渴望着……渴望着什么?许凝惶然,隐约感觉到自己渴望的东西。可又不敢深想,那太过匪夷所思了,她是人……不该那样的……
听得密室的门的开合之声,许凝的心跳陡然加快,“砰砰砰”一下有一下,似有只小鼓在敲,令自己浑身震颤。
“哥哥?哥哥……”许凝强迫自己安定下来,埋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结实的身躯,光滑白皙如牛乳般的肌肤,还有那脉脉跳动的血管,血液流动的细微声音……心底的那团火,随着想象,陡然放大,那强烈的渴望叫嚣着,几乎让她的理智全然崩溃。
脚步声近了,她甚至能数出此刻他离床边的距离,她好想……扑上去,然后……狠狠地咬断他血管……
“不!不要!”许凝大吼一声,极力保持清醒,“不要过来!不要!”
送饭来的小七吓了一大跳:“小姐?你怎么了?”她方才还以为小姐还在睡觉,不想她突然出声,还这般嘶吼,似乎很痛苦的样子。莫非,是生病了?
小七想到这里,忙小跑到床边,迭声道,“小姐,你不舒服么?今天公子有事出去了,这可怎么办?要不我——”
是小七!许凝内心颤了颤,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勾画着小七的肌肤小七纤细白皙的脖子……“你快走!我没事!”许凝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保持理智。可是,心跳越来越快,那股可望越来越强烈,口干舌燥,她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温润的感觉,让她止不住轻轻咬下去,血珠冒了出来,舌头轻轻一卷,血腥在舌尖弥漫,竟是鲜美无比。别样销魂的感觉,让人********。
眼睛渐渐地亮起来,似燃烧的两团火,又似沸腾的血,骇人可怖。可许凝并不自觉,嘴里似长出了什么东西,痒得厉害,让她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说句话呀?”小七伸手摇晃她,急的快哭了,“别吓小七呀,小姐……”
要做点什么……在小七的手碰触自己身体的刹那,那少女温软的香气钻入鼻尖,许凝的最后一分理智也被侵蚀殆尽,喉咙里发出陌生的嘶吼。她慢慢地抬起头,转过脸。
“小姐?!”见她终于有反应,小七惊喜万分,然而,当看见她血红的眼,还有尖尖的獠牙,如遭雷击般,猛然一震,“哗啦,嘭!”手上一松,托盘连着碗碟饭食尽数倾落在地。
愣了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啊,妖怪!”她尖叫着转身就跑,许凝迅捷地跳起来,纵身一跳,如只野兽般扑上去,将她压倒。
“放开我,你这只妖怪!放开我!”小七手脚并用,极力挣扎。许凝眸中,红光大盛,掐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扭,“咔嚓。”清脆一声,小七的尖叫戛然而止,身体慢慢地软下去。
许凝低头,狠狠地咬穿她的脖子,近乎贪婪地吸食着那新鲜美味的血液。
一室寂静,唯有吸食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荡。浓郁的血腥味一点点地弥散的空气里。
终于,许凝抬起头,满足地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样子妖娆而诡异,像只迷人的妖精。
然而,当她触及小七那双不甘地圆睁的双眼,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丝清明。“小七?”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许凝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小七,“小七……”
纤细的脖颈上,两个黑色的牙洞,鲜血犹自流个不停,小七脸色惨白,了无生气。许凝把手按在她的心口,却感觉不到任何心跳。
“啊!”她吓坏了,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摸了摸嘴里那两颗尖尖的牙齿,慌忙地爬起来找镜子。
镜子里的人,披头散发,血眸獠牙,分明如同恶鬼。“啊——”许凝尖叫着丢掉镜子,抱住脑袋,拔足狂奔。
“咔嚓”锁链应声断裂,随之“轰隆”一声,厚重的石门,竟不堪她一撞,轰然地洞穿,慢慢塌陷。
当护卫家仆闻声赶来查看时,只见密室被毁,小七倒在地上,死去多时,死状甚惨。而自家小姐,却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正在家中作画的沈白衣如有所觉,手中的毛笔“噗”地滑落,墨色在纸上印染开一大团。
“凝儿,出事了。”沈白衣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指环,若有所思地喃喃。旋即,起身,飞快地走了出去。
碧家的大小姐,碧无心失踪了。听说,乃是在自家密室被强人掳去,至今生死未卜。
在宝珠姐妹和碧弯弯的努力下,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传遍了整个京师。
碧家、沈家、皇家,乃至于向来没有瓜葛的唐家都惊动了,派出大批人马,四处寻找。听说,碧家的公子,痛失爱妹,伤心欲狂,病入膏肓。
流言纷纷,版本繁多。只是,一个月之后,碧无心仍旧没有消息。人们关注的热情渐渐消退,流言便渐渐地淡了,忙碌的生活,新的谈资,让百姓渐渐地遗忘了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碧家大小姐。
桃花镇。乃是远离京师的一个偏远的小镇。四面环山,气候宜人,山上多有野桃花,常开不败,故而得名。
这里人口稀少,山民靠山吃山,自给自足,消息闭塞,民风淳朴。
今日正是市集,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了一整天。此刻,已是太阳下山,暮色降临时分。若是往日,早没有人往来了,今日却不同。赶集的、贩卖的都还有不少人。卖东西的,希望能够卖完挑出来的山货。买东西的,则想趁机杀价。
因此,虽比白日里冷清了许多,却还算热闹。
卖包子的小哥看看蒸笼里的包子,还剩几个,不由放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包子,包子!还剩最后几个,便宜卖咧!”
才吆喝开,便见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走了过来,忙地招呼,“姑娘,您买包子?我这包子就剩这几个了,全买的话给你便宜点!”
“嗯,全给我包起来吧。”女子的声音闷闷的,压得极低,看身量打扮还是个未婚的少女,只是,穿这一身黑的,怪碜人的。
“唉,好咧!”小哥应着,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包子包好递过去,见她脸上还蒙着面纱,不由地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许是女子觉得不好意思,一直低着头,催促道:“麻烦快些!”
“好了。给您!”小哥递过包子,“一共四文钱。”
“给。”女子接过包子,递给铜钱。小哥正要接过,忽而一阵风刮来,风沙迷了眼,不由地抬手遮住眼睛,口中喃喃,“起风了啊,看天,怕晚上要下雨了……”
正巧,风卷起了面纱,小哥的目光无意中落在许凝的脸上,登时一呆,旋即触电般缩回手,猛然尖叫起来,“妈呀!妖怪!妖怪啊——”
许凝大惊,伸手往脸上摸去,不想心急之下竟将面纱给扯落下来,登时血线交错斑驳的面容和那两颗尖尖的泛着冷光的獠牙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尖叫声、怒喝声,混杂着一起。
“妖怪!来人啊,快把这妖怪赶走!”
“打死这妖怪!”
“……”
“不,我不是妖怪。我不是!”许凝捂住脸,嘶声叫喊,企图辩解。
却淹没在人们疯狂的声音里,愤怒恐惧交集下,那些淳朴的山民,却纷纷拿起手边的物件,朝她砸过去。有的甚至操着扁担,或者锄头一股脑地冲上去,要将她打死砸扁。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许凝抱住脑袋,在包围的人群里乱闯乱撞,菜叶、鸡蛋、馒头、石子儿各种各样的东西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脸上、头上,身上。
棍子,扁担,突然暴雨般敲下来,还有人一锄头扎在她的肩膀上,削下一大块肉来。
人们的鄙视与愤怒,让她无处可逃。绝望与悲伤,让她发出无助的嘶吼。
“我不是妖怪——”血色的眸陡然一亮,罪孽火熊熊燃烧起来,许凝拳头一握,仰天长啸一声,怒吼道:“去死去死!通通去死!”
乌云翻滚,天色骤暗,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以她为圆心,爆炸开来,围攻的百姓,顷刻之间,全被弹飞,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
偶有侥幸未断气者,见天降异象,又兼妖孽形同厉鬼,恐怖万分,最后一口气也被吓没了。临死之前,只余一声,“妖怪……”
当力量释放,愤怒平息,理智回笼之时,许凝看见这满地的惨死的百姓,惊骇地浑身颤抖。那一双双愤然不甘又布满恐惧的眼睛,放佛正在逼视着她,无声地控诉她恶行。
心底涌起了无尽的罪恶感和恐惧感。“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杀了人,杀了人……”许凝失神地喃喃,一步步后退,后退。脚不小心踩到其中一个山民的脑袋上,她低头一看,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不由恐惧地惊叫起来,“啊——”抱住脑袋,飞快地逃离这恍若炼狱般的地方。
“跑!跑!跑!”脑海里唯有一念,许凝拼命地朝着山林里冲去,不断地奔跑。
直到筋疲力尽,倒地不起。
天色黑沉沉如墨,浓云翻滚,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许凝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任凭风吹雨打,身体不可自已地剧烈颤抖。雨很大,片刻便在她身下积起了水洼。
泥水淋漓,夜寒如冰,让她止不住牙齿发颤,脸色发青,似是寒到骨子里。然而,身体的痛苦,何曾比的上心底之一二?!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折磨?她不是妖怪,不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碎绝望,让许凝喘不过气来。她想死……从来坚强的她,此刻萌生了死念。与其这般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干净!
就在她打定主意之际,忽而听到风雨声中有人呼唤,“姑娘?姑娘?”
有人!她浑身一抖,猛然把脸埋入泥水里。
砍柴的樵夫为多打些柴火,回的晚了,加上大雨,山路泥泞,道路不便,正巧绕路到此处,见她躺在泥水里,以为是摔伤了,忙地撂下担子,好心地走过来,欲要扶起她。
“别碰我!”许凝如只受伤的刺猬般大吼,吓得那樵夫猛地后退一步,几分尴尬地道:“姑娘莫要恼。我只是以为你昏倒在此,想扶一把罢,并无恶意。既然姑娘没事了,那我走便是了。”
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一句,“姑娘,如今天色已黑,又下大雨。还是早些回家去吧,省的家里担心。这山里虽无猛兽,却也并不安全。且道路交错,容易迷路。你是哪个村的,若顺路,不如跟着我一起下山去吧。”
闻得此言,许凝又是感动又是伤心,只是埋首不动,也并不开口。只当他很快便走。不料那樵夫是个热心肠的,见她伏着不动,心道:该不会是受了伤,动弹不得吧?
于是又折回来,“姑娘,地上又是泥又是水的,赶紧起来吧,当心伤了身子。”
“滚,不要你管!”许凝急吼,口不择言。只想他快点走,因为,她感觉到那股嗜血的欲望又开始涌动了。这一个多月来,她强忍住杀人的冲动,只流连在山沟野地里,昼伏夜出,专门捕捉些小动物来吸取血液。那血的味道,并不怎样,到底是缓解了些。
今日,她只不过想出去买些吃的,看看能否像以前那般,以人类的食物来填满肚子,抵抗嗜血的欲望。
可没想到,结果却是……思及此,不由地又一阵悔恨与自厌。她恨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杀死。
“姑娘!”樵夫却看不惯,有些生气地指责她,“姑娘怎能如此任性!快快听话,随大叔下山去,省的家里担心!”说着,伸手扶她。
许凝心中恼恨他不识相,存心要把他吓跑,于是抬起头来,慢慢地转脸看他,“大叔,你确定要带我下山?”
天空一道闪电霹雳而过,瞬间将她恐怖的面容照个通透,樵夫定睛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妖怪呀!”腿一软,整个跌坐在泥水里。
许凝则慢慢地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满是嘲弄的笑问:“大叔,怎么吓成这样?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家去么?起来吧,我这就跟你家去。”说着,脚步动了动。
樵夫吓得往后挪,摆手惊叫:“妖怪,你别过来!别过来!”手慌乱中摸到了那捆柴火,忙地抽出一根来,用力朝许凝掷过去。
许凝不闪不避,任那柴将自己打个头破血流。看着樵夫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惊恐,她只是微笑,笑得那样凄凉,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被吓个半死的樵夫忽然拱身飞快地爬起来,转身,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跑了。
边跑口中还边喊着,“妖怪妖怪!”
许凝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身影,心底一片荒凉。哀莫大于心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苍凉地笑喃,“我是妖怪……妖怪……呵呵……”低低笑着,许凝似失却了浑身的力气,身形晃了晃,猛然跌回泥泞里,再也不想动了。
许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泡在这肮脏的泥水里烂掉死掉,忽而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感觉……让她感到心慌。
她猛然抬起头来,一袭白衣毫无防备地撞入眼中,心底无端地揪起来,钝钝的痛。
“凝儿……”熟悉的叹息,在滂沱的大雨里那么清晰地钻入耳朵,落在心上,火一般,灼得胸口一痛。
她猛然又将头埋进泥里,似鸵鸟般逃避着,闷不吭声。
一支有力的臂膀将她一下子提起来,一股子熟悉的清冷香气扑鼻而来,让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下,有些贪恋地深深吸了一口,却不敢抬头看那熟悉而渴望的容颜。那思念了千百回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却无颜相见。
沉重的悲哀,压得许凝透不过气来。
“凝儿,是我。”沈白衣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声音温柔且小心,唯恐惊走了她。
许凝心酸得想哭,却强忍住,闷声道,“我不是你的凝儿,我是妖怪……会杀人吸人血的妖怪……”
闻言,沈白衣眼中一痛,认真地道:“不。你只是你,无论变成怎样,依旧是我的凝儿。”
“是吗?”许凝的声音颤抖,手紧张地揪住他的衣服,慢慢地抬起头来,让他看见自己恐怖的嘴脸,“这样子,我还是你的凝儿吗?”
“是。”沈白衣毫不迟疑,眼中的温柔似水,只为她一人。
许凝愣了愣,鼻子发酸,似哀求般轻道:“我不是妖怪……”
“我信。”
简单二字,却重重地击在心上,让许凝所有的坚强的伪装尽数崩溃,长久以来郁积的悲伤无助和绝望如决堤的海,汹涌澎湃。
“哇——”她再忍不住,猛扑进他的怀中,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