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唯有黑白棋子相击的清脆之声颇有节奏地响起。
许凝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将黑白棋子一个一个地拾起,丢进棋篓里。丢完,就再一个一个摆上棋盘,来老回回,无聊之极。
镇日被关在府里,她都快闷出病来了。可是,还得忍住,暂时不能偷溜,她还真怕妖孽真拿根锁链将自己锁起来。
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许凝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哀叹:“小七,好无聊啊——”
立刻有人接口:“是么?”
“啪”手中棋子落回棋篓,许凝惊忙扭头看去,有些难以置信,“楚秦?你怎会在此?”
“你不是无聊么,我来陪你说说话。”楚秦微微笑,晃得人眼晕。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白色滚边的常服,依旧尊贵凛然,神色却无形中柔和起来。那轻轻一笑,便如冬日里倏忽一现的阳光般,烘得人心底暖暖的。
“陪我,说话?”许凝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向来疏离的他,今日很是反常。不似自己认识的楚秦。
楚秦来到跟前,低头俯视她,神色认真地道:“其实,是来看看你。”视线落在她的右臂,“伤怎么样了?”
“嗯。”许凝含糊其辞,躲避他的目光,“快好了。”其实,那伤早好了。但是,未免他怀疑生出些什么想法来,只好撒谎。
“唔,那就好。”楚秦微笑道,自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纹样的瓷瓶递过来,“这是王府家传的秘药,早晚一次,可生肌去疤,十分有效,你且试一试。”
许凝盯着瓶子,恍惚笑了下,“谢谢。”接过来,直接收进怀里。
“你的伤本因我而起,不必客气。”
“请坐。”许凝指着旁边椅子道,旋即跳下矮榻,给他张罗茶水。
楚秦坐定,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花厅里的摆设,不时瞥她一眼,许凝给他倒了茶,坐在对面,状似无意地问,“堂堂亲王世子,一国将军前来拜访,怎地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碧府的下人实在太懒散了,改日定要让哥哥好好管教一番!”
“不,我是偷溜进来的。”楚秦喝了口茶,对她眨了下几下眼睛,笑着打趣,“莫要声张,不然这茶我可喝不成了。”
神色言谈之间,竟颇为风趣。许凝只觉得有些别扭,有些怀疑,此人是不是假冒的。
“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么?”
许凝闻言,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视线一直盯在他脸上,忙撇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只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衣,觉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故而多看了几眼。”
“呵,是么。”楚秦看了眼身上的衣裳,随口笑应。他的眼神深邃,却有些飘忽,让许凝觉得即使两人相对而坐,距离却是如此遥远。仿佛,隔着什么。
静了下,楚秦忽然道:“嗯,那日还未分出胜负,待你伤痊愈了,我们再去比试一回,如何?”
呃?许凝有些受宠若惊:楚秦,这是在约自己么?可是,为什么?之前自己主动接近,他尚且疏离冷淡。莫非,就因为自己替他挡了一剑,令他对自己的看法大为改观,进而主动亲近?还是秉着报恩的心态,成全自己的心意?
答应?拒绝?突如其来的邀约,倒让许凝有些无所适从。
瞬间沉默,一条黑影自窗口窜入,刀光凛冽,挟着刺骨的寒意朝她刺来。
“当心!”楚秦猛然将她扯过来,一手举着茶杯迎上,“叮”,两相一转,茶杯应声而裂。
刺客提刀再度刺来,许凝的飞刀已然射出,楚秦却忽然往她身前一挡,惊得她手腕一抖,飞刀偏斜,堪堪擦过他的发鬓。
楚秦一手抓住许凝,一手迎上刺客的。空手白刃,抵挡刺客寒光流转的刀芒。许凝的心,顷刻揪了起来。
正欲开口让他放开自己,刺客的刀如长眼睛般,径自绕过楚秦朝她刺来,许凝大惊,猝不及防地被楚秦甩开去。楚秦身子微侧,一手扣住刺客的刀,看似轻轻一捏,那刀竟脆声折断。
刺客一击不得手,反而损了兵器,急忙地抽身退离,再次自窗口窜出去,顷刻消失了踪影。
那一甩,许是楚秦情急之下力道没控制好,以至于许凝飞出去,一下子撞在摆设的青花瓷瓶上。
“嘭”猝然落地,瓷瓶应声碎裂,许凝被摔个头晕眼花,浑身疼痛。而脑袋好死不死,正枕在碎瓷片上,一下子被扎破了头,鲜血直流。
“无心!”刺客败逃,楚秦急忙地跑来,扶起许凝,焦灼询问:“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许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后脑,触手粘湿,不由苦笑,“头破了……”
摊开手掌,只见一片血红。想必,伤得不轻。
楚秦失色,忙地伸手探向她的后脑,摸了一把,果然见流了许多血。忙地自袖子里扯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来擦净了手,将带血的帕子一股脑儿地塞进怀里。
许凝头已经不晕,冷眼看着他焦急慌乱的样子,见他要撕下单衣给自己包扎,伸手止住,“不必。你走。”
楚秦愕然:“你的伤要赶紧处理!”
“沈白衣来了。”许凝语气说不出的清冷,“他来,你走不了。”
还未待楚秦回味她此言的意思,许凝已经推搡着他,催促道,“走。”
楚秦定定看她几近冷漠决然的神色,眸中几经翻腾,异芒烁烁,最终,只叮嘱一句,“伤口要赶紧处理。”便起身,自窗口飞掠出去。
目送楚秦的身影消失,许凝转过脸,只见沈白衣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波澜不兴地道了句,“就这么担心他?放心,目前我不会杀他。”
俯身,将她抱起来,轻轻置于塌上,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摸到她的后脑。轻轻一按,一股清凉的气息瞬时游走在伤口之上,疼痛立减。
许凝怔怔盯着他,他淡色的唇轻轻抿着,是、生气了吧?却不曾表露半分,一如他的温柔,总是不动声色。
在他看似淡漠的目光下,心忽然有些酸软,似坚硬的壳被剥离,露出了柔软的内里。许凝猛然抱住他,埋首在他的怀中,嗅着他的清冷气息。
沈白衣几不可查地愣了下,手腕轻轻一扣,让她整个地贴上自己的怀抱,轻问,“怎么?他欺负你了?”
许凝晃动脑袋,含糊一句,“没有。”感觉到后脑的伤口不但止了疼还止住了血,忙地抬起头,仰脸问:“沈白衣,你会法术?要不,你的手怎么这样神奇,堪比万能创可贴!”不但治了她头上的伤,连她心底那一丝伤害,亦抚平了。
“想知道?”沈白衣轻轻揉她的发,低头,血色的眼离她那样近,睫毛扫在她的鼻尖上,痒痒的。
“嗯。”许凝重重点头,强调道:“很想很想。”
沈白衣忽而一笑,似万千梨花纷纷而落般,耀眼且美丽。
“那么,嫁给我。”他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