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见过老祖宗。”许凝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闪躲的目光飞快地看了眼座上的老者。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无法看清老祖宗的神色,只隐约觉得那一双仿若实质的目光直直盯在自己身上,以至于许凝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被那他看出端倪来。
老祖宗看了她半晌,终于慢吞吞地开口道:“你可知错?”淡淡的语调,无悲无喜,却自然而然地令人感到一阵胆寒。
如此意味不明的问话,令许凝早就准备好的一堆堆托词无法出口,若是一般的孩童,定然就老实地交待了,然许凝可不是吓大了。
许凝身子猛然颤了颤,畏畏缩缩地抬起头飞快地瞅了眼老祖宗,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神色甚是惊恐。好一会,才颤声回道:“是、心儿不该逃学……不、不该跟沈公子一道出去……”结结巴巴一句话说完,许凝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甚至额头上冷汗直流,仿若害怕到极点的样子。心中却哀叹连连:装嫩是个技术活,装傻却是苦力活,郁卒!
老祖宗再次沉默,一双眼睛如探照灯般在许凝身上打转,许久,直到许凝抖得人都快软了,才又淡声道:“罢了。只日后要多加注意才行。资质差不要紧,关键是勤学好问。要知道,如今你可是碧家的大小姐,可不能丢碧家的脸,也——”顿了顿,“也不能丢沈家的脸。”
闻言,许凝心头一紧:这算是明确告诉自己,已经将自己许给沈白衣做妾了么?不由地又想起今日沈白衣之言,不禁有些怒火中烧。
什么碧家大小姐,都是框人的鬼话!不过是当成个货物,随手地就可以丢给别人,以换取碧家的利益。哼,走着瞧!我许凝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终有一日,会让你们后悔!
心里恼怒,许凝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战战兢兢地连声称是。
老祖宗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听话的棋子,可以活得好一点活得长一点,若不然……思及此,冰冷地目光若有还无地飘向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接触到他的目光,面色一骇,忙地低头。
“明轩,该好好管教下弯弯那丫头了。碧家的颜面,可比什么都重要——”最后一句俨然已有警告威胁之意。
碧明轩只觉得浑身冰冷,微微一颤,头更低了些,“是。孩儿回去定会好好管教弯弯,绝不让她给碧家丢脸。”
碧明轩?方才进来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立在旁边,还以为是仆从,却原来却碧无心的二叔。许凝暗忖,方才没有好好看清楚,心底好奇碧明轩是怎样的人,却不敢抬头。不过,她知道,老祖宗对她的疑心已经去了八九成,并且认为此事定是碧弯弯意图陷害自己。毕竟,沈白衣的话很有分量啊。便是老祖宗也不会多加怀疑。
“嗯。”老祖宗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对许凝道:“过来见过你二叔。”
许凝正求之不得,忙地上前几步,一面行礼,一面偷偷打量碧明轩。只见他身材瘦长,面容微白,五官并不算英俊,却自有一股儒雅温和之气,令人见之心喜。
碧明轩对她微笑着点点头,态度很是和气,似乎对许凝这个差点害死自己的儿子又有毁却自己女儿名声的侄女儿一点怨恨也无。
许凝在心里暗叹一句:真是演戏的高手啊,要换现代都可以拿奥斯卡金奖了!一个执掌碧府大半权力与碧妖孽相抗衡的人,又怎么会如此简单呢。面对害自己儿女的仇人,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温良,没有丝毫芥蒂,果然是深不可测哪!
这是个可怕的对手,日后定要仔细注意才行!
许凝回到自己的小院落时,天色已黑,屋子里却没有点灯。很奇怪,那些丫头婆子都干嘛去了?许凝满怀疑惑地推开房门,“谁?”才进门便感觉到有人朝自己扑来,忙地闪身一躲,捏了一枚飞刀迅速出手。
“呵呵”听得熟悉的妖娆的笑声,许凝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屋子里的灯一下子亮起来,只见碧无情背靠着檀木八扇屏风,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瞅着自己,举起的右手里,食指与中指间正夹着一枚银色的飞刀。
“怎么?要谋杀亲哥哥么?”碧无情一手把玩着飞刀,漫不经心地谑笑着,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底闪烁出幽暗的光泽,趁着那慵懒妩媚的笑容,愈发地妖异魅人。
“哥哥怎么不点灯?”许凝只上前一步便没有再靠近,盯着他邪魅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大约已经分得出他什么时候是真心的笑什么时候是假意的笑。此刻他虽然笑得妩媚,然而眼底却波光诡异,显然,是一种危险的讯号。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又得罪了这喜怒无常的妖孽了?
“小东西,你不乖哦——”碧无情晃着手中的飞刀,目波如水般掠过她的身上,狭长的眼一点点地眯起,“居然勾引别的男人!”
“什么,勾引男人?”这妖孽简直不可理喻,她才几岁,勾引男人,亏他想得出!
“难道哥哥口中的男人,是沈白衣?”目前为止和自己走得比较近又传绯闻的便只有一个沈白衣,碧妖孽说的该是他吧。许凝心想,却见碧无情自怀里摸出一张画,举起来,张开。
“他,是谁?”
许凝仔细一看,不由怒了:“你翻我的东西?”那画中人分明是碧允蓝,是她教那群孩子画素描的时候的范本,明明是收在屉子的最底层,居然被他给翻了出来。
碧无情挑挑眉毛,不置可否,抖动手中的画,再次问:“他是谁?”
“还给我。”许凝咬牙切齿,就要上前去夺,碧妖孽目光一寒,手猛然一抓,将画揉捏成团紧紧握在掌中,再猛然张开,一撒,画已成为碎片,悠悠然地飘落。
许凝眸一瞠,登时怒不可遏,“碧无情,你太过分!”话说完,两把银色飞刀已如利剑,疾射向他。
“雕虫小技,哼。”碧无情轻轻松松地夹住袭来的飞刀,不屑地哼了哼,却更激发了许凝心中的怒火,将包里的飞刀一股脑地抓在手里,不顾一切地尽数飞射出去。
碧无情见她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样子,神色微微一恍,竟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任由飞刀扎入自己的肩膀、胸腹之间。
许凝顿时惊住,手里捏着最后一柄飞刀,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只愣愣地道:“你、你为何不躲?”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他胸口、腹部和右肩膀处分别扎了两枚飞刀,银芒闪烁,那墨绿色的衣裳渐渐地洇开神色的痕迹,是血。
碧无情却笑的没心没肺,“乖乖,小野猫,心疼我了么?”一面笑着一面若无其事的拔下身上的飞刀。
“叮、叮叮”沾染了血色的飞刀落在地上,飞出清脆的声响,而他身上的伤口的血却飞快地涌了出来,瞬间染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迹,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
许凝看着,只觉得胸口有些闷,止不住大骂:“碧无情,你这死妖孽,你疯了!不要命了吗?!”
“呵呵——”碧无情只是笑,又自怀里摸出一张画,揉碎,撒落,眼凝着她,幽深难测。本欲给他包扎伤口的许凝,却因这个挑衅的举动生生止住了脚步,皱了皱眉,忍下怒火,干脆眼不见为净,开门甩袖离开。
然而,走出门外,却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令她为之一震,脚步生生地钉在原地。
灯影迷离,血红滴落,墨色衣衫的少年,无力地滑坐在地,笑容妩媚,眼神空洞,仿若堕入地狱的妖魔,凄艳、绝望。心底,莫名地泛起细细的疼痛,如丝如线般缠绕,许凝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大步走了过去。
找来医药箱,蹲在碧无情跟前,冷着脸,近乎粗暴地撕开他的衣裳,洁白如玉,细腻如丝的肌肤瞬间暴露在清凉的空气里,碧无情微微地颤了下,幽深的眼底却渐渐地浮出异样的光辉,目光专注地凝着为自己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的许凝。
“好了。今晚别洗澡了,伤口不能碰水。”好不容易包扎好,许凝淡淡地嘱咐,正要收拾药箱,碧无情却猛然抓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扯,俯脸过去,张口在她玉白的肩头狠狠咬下。
“你干什么?”许凝大怒,肩头一阵剧痛传来,不由地痛呼一声,双手蓦地卡住他的脖子,“碧无情,你快松口!”手一点点地收紧,碧无情却丝毫不松口,许凝嘴角一抿,双手猛然一勒,直欲将他的脖子扭断,脑海却忽然闪现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心头一软,顿了顿,手颓然地放开来。
而碧无情也终于慢慢地松口,抬起头来,舔舔唇边的血迹,对她展颜一笑,眼底流光溢彩,璀璨万分,“小东西,你是我的。这,就是印记。”
看看肩头清晰的牙印,许凝嘴角抽搐,脸色阴沉,已然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碧无情却意犹未尽地,又低下头,用舌头轻轻地****着她肩头的伤口,霸道地说道,“以后只准看着我想着我,要画也只能画我。不准你勾引别的男人……”
许凝终于忍不住爆发,猛然推开他,霍然站起,一脚踹过去:“妖孽,去死!”
真是忍无可忍。得寸进尺的妖孽,是吃定她不敢对他怎么样么?
碧无情却猛然抱住她的大腿,用力一扯,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不准走,要陪我。”
“放手,不然我杀了你。”最后一枚飞刀贴着他纤细的脖颈,许凝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碧无情低下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头,与她眼睛对着眼睛,鼻子顶着鼻子,轻轻笑道:“嗯,割脖子么?要割就割吧,不过动作要快点,哥哥怕痛。嗯?”说完,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了下她的嘴角,在她发飙之前,忙地移开,把头轻轻搁在她细弱的肩头,轻轻说道:“老祖宗又找你了?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谁,也不能将你自我身边夺走,沈白衣,也不行!
轻细的话语,温柔蚀骨,直透心扉,却又异样坚定,让人心安。许凝心底不由地一暖,缓缓地放下飞刀,嘴角微微勾起。
这算,哥哥对妹妹的承诺么?碧无情终于肯承认她这个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