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耸峙,悬崖坐落。
鹰鸣阵阵,蕴气袅袅。
微风拂过,海蜃退却。
三峰伫停,与天试高。
天问,何为神?何为人?
其一峰如同穹天之柱,接天伫地,柱顶数人尔,抚琴者有之,试剑者有之,起舞者有之,诵经者有之,结印者也有之。
“众生为人我为神,唯我独尊,俯瞰众生。”
其二峰如惊世锥塔,大地为基天为尖,基底到塔尖各处落满了人影,从茅草小屋至金壁殿宫,从街头乞丐至彩袍帝皇,演绎世间百态。
“神既魔鬼,高高在上,冷血无情。吾等为人,饱受欺凌,誓欲屠神。”
其三峰为青石悬空,孤寂天宇,一人盘坐。
“神就像是冰冷无情的规则秩序,而人则像是温暖多情的万族生灵。神不为肆虐人而活,人也不为反抗神而生。神既人权,人持权既成神。天地间持权者,数人尔。”
.........
“啾啾啾啾~~”
窗台外奇迹般钻出的彩叶草,竟然吸引到了一只小小杜鹃,落入青年耳朵中,像是下地割麦前的号角。
濉州大学图书馆二楼,历史系专栏,十七架书柜丛中,这个身穿灰色冲锋衣的青年游梭其中,为窗外的动静所驻足,轻笑了一声,旋即叹了口气。
待得那鸟儿归去,男子继续徜徉书海,猎寻其所需要的知识。足足近半个时辰过去,该人低摇了摇头,咂了咂嘴,脚尖微转,去出口处还了书牌。
时髦漂亮的管理员听到轻微声响,淡淡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目送着该人走出了系图书馆。
“哥哥....”
刚出门,一道略带哭腔如同婴儿般的声音传来,青年顿步,习惯性的转看向周围,发现依旧没有人影,拍了拍自己的头,并不显得在意。从进入这所大学开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幻听了。
走完狭长的廊道,看着前面楼梯和电梯的双重入口,倪令没有犹豫,直接步向了电梯处,在走经楼梯口时,一抹熟悉的天蓝色晃过少年眼眸,青年削瘦的身躯微颤,停步,一种莫名的预感浮绕心头。
平退两步,眼眸斜瞟过正好转过弯的两道身影,一个熟悉的天蓝色女孩,一个熟悉的修长背影,对他来说两个最特别的人此刻挨站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的实在让他这个纯文科生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得呆滞了片刻。
在二人方才转身的瞬间,青年明显的看到身着蓝裙的女孩手中抱着的烙烫金纹的厚朴书面。
《山海经校注》1982年版,中国著名神话学家袁珂著,院图书馆孤本。不用看名字他就清楚的知道女孩怀中抱的是什么。青年班级的课题现在很需要这本书,但他并没有资格进入那一层的图书馆,更别提借阅了,事实上,大一的新生都没有那个资格。
青年感到委屈,很有种想要抱住自己的冲动,这是他平生第无数次觉得自己很失败,至于多失败,就连本人都是不敢细究,他害怕真的理清其十九年来的咸鱼程度,会因为太过无地自容,而从那坊间传说中坠过两个学长的607宿舍纵深一跃。
倪令,濉州大学历史系大一学生史学理论及史学史专业学生,有生以来第十七次单方面失恋。
男子轻易的按下电梯按钮,仅仅不到二十秒的时间,电梯门便打开了但他却没有走进去,倪令只是想要确认这破机械有没有故障罢了。
他现在踏入再出来的时候很可能遇到一对并肩而行的俊男美女,俊男是自己立为目标要追赶的学长,也是学校为数不多的能够借阅九楼院图书馆的学生之一,美女则是自己暗恋了几个月想要追求的同班同学,他身为美女同学,到时候按理要先打个招呼再调侃一句天作之合的。
“从九楼一路走下来??跟我借书的时候可是连下三楼都觉得麻烦!”倪令不忿喃喃道。足足数分钟过去,青年觉得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这才换从楼梯走下去,坐电梯的习惯,是在数月之前养成的,那时一名比之天蓝色都还要漂亮的女孩说过:“楼梯太麻烦,我们坐电梯。”
青年晃晃荡荡的拖着身子回到宿舍,看到自己铺位下多出来的垃圾,浓烈的泡面味中夹杂着淡淡的廉价烟味,抬起头,入目却是空荡荡的四个铺位。这个包掉整个宿舍卫生的青年难得没有大吼问罪一番,他觉得自己又被单方面甩了,没有力气了。
低头看了看铺底挂着的有些朴旧的吊床,倪令轻哼一声转过头,选择直接爬到自己的床上软倒下来,过了不多会儿,调整个姿势翻过身躺下,顺便把耷在床外快要发麻的双腿收了回来,只露出一只脚。
没几分钟,一个精瘦青年从卫生间蹿了出来,嘴里吐出一口烟气,双手还提在没有拉上裤链的裤缘上,一脸畅然。慢悠悠的束好裤袋,这才注意到三号铺上露出的深蓝色平底鞋。
“怎么?又失恋了?”精瘦男子不以为意道,直接走向自己的铺底电脑处。
“什么叫又?”倪令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
“呦,果然~~又~~被我猜对了。”精瘦男子不紧不慢的点开电脑桌面上大写的L图标,这才慢悠悠的打趣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烦黄老虎的差事。”倪令不愿意承认,搪塞回道。
“得了吧倪班长,黄班导的难题你都是在吊床上解决的。上一次躺在床上这样不知死活,是两个多月前听说招你进社团的漂亮学姐怀孕了。”说话间,精瘦男子慢吞吞的点上了一支红杉树。
“我...”倪令有些哽咽。
“别在我面前哭,你知道我对安抚一个大老爷们可没什么兴趣。”已经在游戏队列中的男子略表嫌弃道。
“我是想说,我怎么跟你这么个冷血玩意做了室友。”倪令抽了一下鼻子,强声道。
“我也在想,我怎么跟你这么个倒霉玩意做了室友。”游戏男不甘示弱。
“张顺....”
“别问我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否则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送你问阎王去。”没等倪令说话,名叫张顺的青年直接把话给顶了回去,他太了解床上躺着的咸鱼了,知晓对方伤情之时便会抱怨一句“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也知晓这条咸鱼方才在床上的时候肯定还因为姿势不舒服翻了个身。
濉州大学二栋六零七宿舍,坊间流传的最诡异宿舍。
与其他宿舍相同,总共四个铺位,独浴独卫,空调暖气之类设施齐全。与其他宿舍不同的是,曾经有过两个学长从该间坠楼身亡,而且据传还都是历史系的史学理论和史学史专业的班长。无巧不成书,有趣的是,现在宿舍里住的两位同学的其中之一,正就任该系别该专业的大一新生班班长。
所以原本分配的四人间,因为两名家长坚决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入住这样的宿舍而变成了二人间,至于剩下的两位,都是姥姥不爱舅舅不亲的主。
倪令,学费生活费全都是自己打工挣钱缴的,虽然他现在也是条咸鱼,但还有一段更加咸鱼不愿提及的过去。
张顺,一名普通公务员的私生子,亲爹不认,亲娘不要,每月固定打来的抚养费也是为了让他不要去给家人添麻烦。虽然如此,但这位仁兄把一切都看的极开,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他表现出一点点的焦虑或者伤心,濉州大学第一潇洒之人。
如此二人以减半的房租水电费用霸占四人间的宿舍,从未觉得丝毫不妥。
假如一切退回开始,这是个由正常之人塞满的四人间宿舍,倪令就很可能会觉得些许寂寞,而他也的确这样想过。身处史学理论和史学史专业新生班班长,有着严重的人群恐惧症。
一堆人歌舞升平的欢乐场面,从来都不是倪令的天堂。他成为一班之长的原因仅仅就是因为被他被分配到了这个宿舍。
在被同学们推举为班长的那个晚上,从未受到过如此待遇的青年,极度兴奋的跟张顺描述着自己全票坐到这一位置的选举全程,声情并茂,绘声绘色,我猜能够让除了张顺之外的任何人为之动容,甚至是痛哭流涕。
张顺当时正倚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说完了??”淡漠的语气。
“恩。”连点了三个头,很郑重。
这位不通人性的舍友翻起眼神看向天花板,“班长坠楼这种轰动的事情在由本人亲手造就时,会让他们感到更加心满意足。”说完了又继续玩着他的手机。
孤独了十多年的倪令当时正意气风发,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张顺的话,愤哼一声,只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那次不愉快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青年班长在第二周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身在“高位”的倪令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选举之后几乎就没有人理会过他,当初眉飞色舞齐刷刷的举手给其投票,笑嘻嘻对他投去信任目光的同学们,现在除非有什么需要班长这个职务的帮忙,才会对其干笑几声。而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史学理论和史学史专业已经三年没有班长了,至于三年前的那一位,便是濉州大学十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的“班长坠楼事件”主人公。
自己的舍友是一个见过太多人情世故的青年。
其实以前在倪令眼中,张顺就是个看上去只会叼着烟吃泡面打游戏的“混青”,但到那以后,青年才知晓自己从未了解过对方。
张顺的三行桌柜上,有着两行放满了被翻得有些破旧的书籍,且排列的十份齐整。从弗洛伊德到达尔文,从莎士比亚到哥白尼,甚至仅仅几本的有用的专业书籍,其实也没那么新落。
这个古怪的室友把什么事情都拎的很清楚,清楚到同学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你对他什么样的心思,是真是假,他都好像只要扫看一眼便了然于胸,也完全知道如何去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只不过是懒得去做。否则以其能力不出数月,必然会是整个濉州大学的风云人物。但就是因为他那种懒洋洋却无比沉稳的感觉,让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饱受压抑,纷纷想要远离他。
倪令最开始以为对方是不会交友,现在明白是故意为之,他不爱交友,甚至是不屑交友。
“你们都不够资格做我的朋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