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城市里灯光有些已经灭了,有些还亮着,灯光明灭间,有人在彻夜狂欢,有人彻夜难眠。
距离那家叫做饭店的饭店几条街的地方,有一处小小院落,身处在低矮的平房,狭窄拥挤的小胡同里,一点都不起眼。周围的房间灯光渐渐灭了,小院里的灯光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下,正屋的桌子旁边,武子豪正在喝茶。
这个时间不是喝茶的时间,也不是叙旧的时间,但是他却沏了一壶好茶,虚掩着院门,点一盏孤灯,似乎在等待有人来陪他喝一杯茶,叙一叙旧。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
万籁寂静,只有武子豪倒水、续水,啜饮着茶水的声音。
突然,想起了敲门声,笃笃笃,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武子豪抬起头,看着推门而入的高大的黑衣男子,他的纹身在灯光下如同其油画一般色彩斑斓。
武子豪微微一笑:“胡三爷,好久不见”
胡修远供拱手:“好久不见,武三爷。”
武子豪站起身来:“这么晚了还没走。”
胡修远慢慢的走进来:“远道而来,还没有跟武三爷讨杯酒喝,怎么能这么走了呢?”
武子豪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哈哈,胡三爷来,是该备了好酒,只是我已经多年不喝酒了。要不来喝杯茶?”
胡修远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他很快点头说:“却之不恭。”然后施施然坐下。
武子豪笑笑,一边倒茶一边说:“枫儿还在满城找你。想不到你却来了这里,胡三爷果然是胡三爷。”
胡修远一笑:“几位公子都是不世之才,武家这一代,不错。”
武子豪笑笑:“胡三爷谬赞。不知伤了小桥的,是贵族的哪位?”
胡修远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武三爷的口味还是这么重啊。是我的义子,胡杨。”
武子豪哈哈一笑:“秉性难移,口味也难变。原来是胡三爷的公子,怪不得如此勇猛。”
胡修远放下茶杯,摇摇头:“胡杨那小子星辰石都用上了还被小二爷一剑刺了个对穿,命都丢了大半,实在是称不上勇猛。倒是小二爷着实了不得。之前总听人说小二爷痞子气重,学艺不精,看来这道听途说果然要不得。”
武子豪微微一笑:“胡三爷谦虚,我那侄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呢。”
胡修远看了武子豪一眼,抬手在桌子放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星辰破,可以解星辰石的伤。”
武子豪眼睛一亮。看着瓷瓶,没有说话。胡修远看了看他,接着说:“小二爷用的那把剑是顾长亭顾先生的,白先生说得跟顾爷讨一样药。”
武子豪想了想,说:“我没有意见,但东西既然是顾先生的,我做不了主。”
胡修远点点头:“顾先生我找不到,还要麻烦武三爷。”
武子豪笑笑:“小桥性命所系,我做叔叔的,自然得尽一份力,胡三爷稍等。”
胡修远起身拱手致谢:“有劳!“
武子豪点点头,起身走向后宅。片刻后,他回来,跟胡修远说:“顾先生马上就到。”
胡修远点点头说:“上次见顾先生还是20年前呢,料想顾先生应该风采依旧。”
武子豪笑笑,打量着他说:“我和顾先生都老了,倒是你,和20年前没有什么变化,贵族的天赋,真是让人羡慕呢。”
“九死一生换回来的,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武三爷精神更胜当年。“
武子豪摆摆手:“不能比,不能比,小一辈的人都长大了,岁月不饶人。胡三爷远道而来,本来应该把酒相迎,可惜现在人老了,酒是喝不动了,所以只能以茶代酒。”
胡修远仔细看了武子豪一眼,灯光下,武子豪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五十岁的男人,他的五官没有武子英那么圆润柔和,也不比武子杰那么英挺帅气,相反的,他的五官长的很粗糙,两道浓眉,鼻子挺直但鼻翼宽大,嘴阔唇厚,一头桀骜不驯的铁灰色短发,在头顶上根根直立。
胡修远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摇摇头:“不好喝。”
武子豪笑了笑:“是不好喝,但我喝了20年了,习惯了。说起来,还是拜胡三爷所赐呢。”没等胡修远说话,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当年与你族一战,我伤了腿,我二叔说治不好,最后只好把酒戒了,这茶,一喝就是20年。”
胡修远没有料到他如此直接,楞了几秒钟,笑了笑:“当年我被武二爷一拳打回原形,此后在山里修养了十年。”
武子豪放下茶杯,看着胡修远幽幽的说:“真想再打一场啊。”
胡修远的背挺直了一些:“随时奉陪。”
武子豪笑了笑,又端起茶杯:“那也先让我尽地主之责,问一句,贵客远来,所为何事?”
胡修远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当年你会说,天大的事情先打过再说。”
武子豪哈哈一笑:“是啊,说起来,现在的孩子们,小桥和小夜最像我当年,我想,小桥和贵公子开战前肯定也是撸袖子说过这句话。”
胡修远眼神温和了一些:“小二爷确实说了这句话。”
武子豪语调也变得温柔了很多:“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原本跟着大哥学阵法,那时候大哥就说他有天赋,后来被老四拉过去学器,最后是被我硬抢过来学武,开始很不乐意呢,为了这个,他和小夜没少生我的气。”
武子豪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胡修远:“都说他们几个孩子中,武夜的武力最强,胡三爷却挑了小桥给贵公子试刀,却是为何?”
胡修远痛快的点了点头:“小三爷人勇猛无匹,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但是小二爷才是会用脑子打架的人,这样的人,和当年的武三爷一样,才真的可怕。”
武子豪微微一笑:“折了小桥为贵公子试刀,胡三爷此行不光是为了这个吧?”
胡修远说:“我那儿子现在也还在鬼门关里待着呢。是存着让年轻人试试的心,没想到两个人打出真火来了,两败俱伤倒真的不是我本意。”
武子豪平静的说:“天罗阵之下,贵公子不能出全力,虽然最后用了星辰石,但真要说起来,却没有输。”
胡修远说:“也有没赢。本来只是想让胡杨拖一下时间。”
武子豪问:“什么事非要胡公子来拖延时间。”
胡修远摇摇头:“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没有恶意,那天晚上的那个孩子,胡杨出手伤了的那个,也是无心之举。”
武子豪说:“贵族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些人入城,武枫跟我讨论过,政府那边也有压力,所以,总没有压的太狠。所幸两族这些年相安无事,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所以这一次,胡三爷下这么狠的手,总要给我个说法。”
胡修远想了想,说:“牵扯到我族中之事,恕我现在不便言明。但是为了给武家一个交代,我愿意做一些事情。”
武子豪问:“说来听听。”
胡修远看着武子豪的眼睛,认真的说:“帮忙医好小二爷和胡杨伤的那个人,我即刻出城,十年内不再进城。”
武子豪想了想,说:“不够。”
胡修远想了想,又掏出了一个瓷瓶,和之前的那个放在一起:“这是羽化丸。”
武子豪眼睛一亮,盯着那个瓶子看了半响说:“胡三爷真是大手笔。”他看了看瓷瓶,又看了看胡修远,淡淡的说:“这样,我就更不想让胡三爷出城了。”
胡修远眼神一变,眯了眯眼睛:“原来胡三爷想留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几个人,胡修远定睛一看,是武枫,顾长亭和武子杰。顾长亭依然穿着那件乱七八糟的衣服,但是他肩头的那只鹦鹉不见了。
三个人一进来,就分三个方位站好,武子杰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
胡修远微微一笑:“武四爷,顾先生,武大公子,还有,武三爷。果然是看得起我胡某人。”
武子豪站起身来,他坐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但等他站起身来,气势突然变了,他变得挺拔、凌厉,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挺笔直的枪。他看着胡修远:“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留下胡三爷。”
胡修远还是坐在那里:“以多胜少?”
武子豪淡淡的说:“胡三爷武力惊人,我们不得不小心些。”
“人多不一定是优势。人少,你们确实留不住我,人多,就是拿命往里填。胡杨那不成器的都能带一颗星辰石来,我自然也可以。他能拼掉小二爷,我怎么也可以拉几位跟我一起上路,即使诸位可以自保,这天罗阵下,还有千万人。两败俱伤的事情怎么算都不划算,生灵涂炭更是有伤天和。小二爷还有大好时光,英年早逝未免太可惜了。”
武子豪想了想,对顾长亭说:“先生以为如何?”
顾长亭认真的说:“胡三爷一世豪杰,应该不会做滥杀无辜的事情。”
胡修远哈哈一笑:“顾先生真看的起胡某,胡某本是一走兽,哪里是什么豪杰,再说生死之外无大事,我也会拼命的。”
顾长亭说:“总是要试一试。”
胡修远依然端坐着,他看着武子豪,认真的说:“武三爷,何必非要兵戎相见?”
武子豪想了想说:“留下胡三爷确实很难,但是一旦成了,于我武家,却是大大的好处。为此,我不介意付出一点代价。”
胡修远长舒一口气:“武三爷,以命换命本就不值,我虽然没把握全身而退,可是走之前毁掉这些小二爷需要的药还是做得到。我身上还有3颗星辰石,你们在的四位,至少还有3位可以来陪我。除此之外,我来之前还在这座城里安排了十处地方,天亮之前我若不离城,每一处,至少有百人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算起来,我和胡杨两人,换武家四个人再加上这城中几千人性命,倒也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