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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顺昌大捷(四)

一辆大车穿行在漆黑的夜里,王离驾着车,郭婷骑马走在大车旁。寂寞的夜里,耳边能听到的只有车辙滚动的声音。二人也不说话,终于一家团聚,虽然这种方式实在残酷。

黑夜给人无限的遐想,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她们。要是世上只有她们那该多好,这种感觉叫人不安,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不舒服,王离将马车停了下来。郭婷骑马回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她刚问出口,王离纵身一跃扑上去抱住她从马背上摔下去。在地上翻滚几次,回头看,郭婷的马被暗箭射倒,要不是王离将她从马背上拽下来,此刻她已经被射成刺猬。郭婷吃惊得张大嘴巴问道:“是金国人?”

王离扑到马车上拔出剑,有一阵箭雨射来,王离将郭婷拉到身后,一边挥剑挡住箭雨一边道:“想杀我的人不止金国人。”他已经失去孟娘,不能再失去郭婷。天这么黑,一个人善且难以应付,何况要护着郭婷。一轮箭雨过后,几支箭从他衣角划过,幸好只受了些皮外伤。

马车上插满射向二人的箭镞,孟娘已经死了,郭婷不想她的尸体再受打扰,大喊一声“孟娘……”并朝孟娘扑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箭雨。一支箭朝郭婷射去,王离招架不及,一跃扑到郭婷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为郭婷挡住射来的箭。郭婷回头一看,一支箭狠狠扎在王离背上,她急得大哭问道:“王大哥,你没事吧?”

背上一阵剧痛,王离咬牙道:“没事。”想来对方距离较远,那支箭的力道不够,没有射穿王离的身体。

箭雨停了,草丛从中传来沙沙的脚步身,数十个黑衣人提剑冲出来扑向二人。王离将郭婷护在身后,一连刺死刺伤数人,但对方毕竟人太多,且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王离负了伤,加之天色对对方有利,乱斗一气,身上又挨了几下,虽然只是皮外伤,流血和疼痛叫人渐渐体力不支。郭婷不能总躲在王离身后,她也拔出剑与黑衣人厮杀,可惜武功不济,没多久胳膊上,肩上都受了些伤,要不是王离拼命救她,早已经死在黑衣人手里。

金兵用的是快马弯刀,完颜兀术要想杀他刚才就不会放走她们,这种偷鸡摸狗的手段完颜兀术不会用。从对方的兵器和武功路数上看,肯定是大内侍卫无疑,看来今日在劫难逃,与孟娘郭婷死在一起倒没什么遗憾,可恨的是死在小人手里,实在有些不甘心。

眼看二人就快支持不住,黑衣人突然停止围攻。古月楼和司马云走到眼前,司马云这种人见风使舵,早该想到他们两成了一丘之貉。古月楼呵呵一声道:“王兄,临死之前要是不让你知道是谁杀了你岂不遗憾,不过这位郭姑娘长得倒是不错,你死之后我会替你好好疼她,等我玩够了再送她去陪你。”

如此厚颜无耻的轻薄之言只有古月楼说得出口,王离拉着郭婷的手,今日反正生死与共,还怕几句轻薄之语不成。王离道:“古月楼,像你这种人无耻小人,你连刘豫都不如,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对手,你根本不配,死在你手里我真觉得遗憾。”

王离觉得遗憾,他觉得畅快淋漓。这正是古月楼想要的,他哈哈大笑道:“可我觉得很荣幸,你总算要死在我的手里。”

王离瞟了司马云一眼道:“还有你司马云,你空有一身本事,亏我还当你是英雄豪杰。”他忍了忍道:“也罢,死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处心积虑那么久,动手吧。”

“等等…….”黑暗中传来小狸的声音,只听一阵惨叫声,围在王离二人身边的七八个黑衣人顿时倒地露出痛苦的表情挣扎着,没过多久并死了。小狸人影一闪出现在二人身边,腰间的铃铛还在轻轻响着,剩余的黑衣人知道小狸的厉害,吓得连连后退。小狸对古月楼微微一笑问道:“死耗子,上次你不是说要陪我玩,今天我们玩什么?”

想起上次的事情古月楼就恨得咬牙切齿,再听小狸叫他耗子,他更是忍无可忍,反正已经和王离结下了大仇,今日定要杀了眼前这三人。古月楼骂道:“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青衣一跃挡住王离郭婷面前喝道:“你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杀?”青衣说话的同时瞟了王离郭婷一眼,见到孟娘的尸体,她心中惭愧万分。

王离的救兵越来越多,应付小狸就已经很棘手,再加上青衣,古月楼不知道有没有把握。司马云冷笑道:“古大人,今日你我把少将军和这位青衣姑娘都得罪了,要想活命,只有你我联手把这四个人都杀了,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皇上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青衣拔剑跃起,一剑刺向古月楼的同时道:“那就试试看。”

今日和王离等人彻底翻脸,以后就是你死我活,古月楼拔剑喝道:“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于是“呀”一声迎了上去。

横剑剑法霸气侧漏,古月楼的剑法早已练成,他一出手剑气纵横果然不同凡响。《纵横之剑》剑法不愧被人武林人士奉为至宝,就连龙先生和韩遂都说《纵横之剑》能与《鬼域神功》一较高下,自然有它独到之处,要不然,天下为何那么多高手去争。王离得到纵剑,只学了剑谱上七八成的武功就已经能与张不驴过招,何况古月楼已经练成横剑上所有武功。只可惜王离眼下受伤不轻,要不然这场较量应该王离和他比试才对。青衣的《小寒心经》是峨眉派至宝,加之韩随和陆雪琪的指点,离开王离以后勤修苦练早已名列天下高手之列,古月楼的武功纵使能胜过她,不费点周折根本做不到。

天下高手过招早就不新鲜了,小狸走到司马云面前道:“那只死耗子不敢陪我玩,你来陪我玩玩吧。”说着,小狸使出连环腿朝司马云踢去。

小狸寻他的晦气来了,司马云只知道小狸用毒厉害,至于武功他还真没领教过。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司马云眼里,小狸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难道还真的能把他怎么样不成。一时间四人斗志昂扬,打得难分难解。那些黑衣人见没人保护王离和郭婷并又扑上来。

想要欺负王离,小狸可不答应,她应付司马云的同时摇摇手腕上的铃铛,她手下那些活死人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于此同时白奇飞、灵隐和丐帮的弟子及时赶到,火把将夜色照亮,黑衣人无可遁形,没多久皆被诛灭。

真没想到遇上这些硬茬子,又见王离挂彩,白奇飞道:“臭小子你受伤了?”

背上的箭伤不会要命却让王离疼得直冒汗珠,郭婷和董妙学医,虽说不像董妙一样妙手回春,王离的伤她还能应付过来。她替王离检查了伤口,箭上没有毒,也没有伤到骨头,只是为爱人治伤的感觉总不太一样。她含泪道:“王大哥,你忍着点。”郭婷颤抖着抓紧那支箭,灵隐、木红缨都焦急的望着她,郭婷咬紧牙关用力一拔,王离“呀”一声,箭是拔出来了,可那支箭带着倒钩,硬是在王离肩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让人看了也不寒而栗。

郭婷从怀里拿出金疮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撕下一整块衣角将伤口包扎好。王离咬牙忍着痛道:“白老头,你真是老了,你是不是想等我死了你再来?”

白奇飞道:“哎呀,你有美人相救,老叫花是想给青衣姑娘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机会。”孟娘躺在大车上一动不动,见到她的尸体令人痛惜,灵隐、木红缨不禁落泪。白奇飞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他是个看透生死的人,叹了声道:“哎,小小年纪就死了,可惜呀可惜。”

再回头看,青衣和古月楼打得难解难分,看来古月楼还是手下留情,不知是因为青衣是他喜欢的人还是青衣是赵构的妹妹的原故。要不然,以他现在的武功,青衣不肯能撑这么久。小狸却渐渐占了上风,可能就连司马云也没有想到小狸的武功那么高,这一交上手才知道他是遇上难缠的对手。本想和古月楼联手将王离一干人等都杀得干干净净,他先缠住小狸让古月楼腾出手杀了青衣,二人在一起对付小狸,谁知古月楼一时半会难以取胜,小狸又给他造成大麻烦,白奇飞和灵隐又赶过来,这下子,他们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想脱身都难。

司马云不分心还好,一分心并难以招架,他手里那把阴阳扇以柔克刚可以克制任何兵器,小狸用的却是毒,流水无形,恰好与他的阴阳扇相生相克,顿时手忙脚乱,只要一不留神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白奇飞惊道:“这小丫头的武功果然厉害,恐怕老叫花也不是他的对手。”大伙都在专心看四人打斗,没人有空理他。

今夜是不可能取王离的性命了,要是再纠缠下去,恐怕就连自己的小命也难保,司马云纵横江湖三十年,武功高强自然不必说,可他摇摆不定唯利是图,谁给的好处多他就为谁效力,江湖上想杀他的人比比皆是,不靠着左右逢源的本事岂能活到今天。得罪古月楼固然可怕,却不至于丢了性命,要是性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司马云招架不及,被小狸一掌打在肩上惨叫一声摔在草丛当中,等小狸再追过去的时候他脚底抹油已经溜得不见人影。

司马云这一溜,古月楼就要独自面对众多高手。到这个时候,手下留情不宜于自寻死路,他一狠心剑招越来越快,逼得青衣难以招架。白奇飞见状,不能坐视不理,他也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虽说两个人打一个有些不讲江湖规矩,眼下管不了那么多,全当是打一条恶狗了,抓起手里的打狗棒朝古月楼扑去。

青衣、白奇飞二人联手前后夹击,古月楼挥剑与二人过了十余招不分上下。他的武功已经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直到今天,大家才真正看清他的武功有多高,只怕就连沐子风、燕初晨也望尘莫及,天下第一迟早非他莫属。

古月楼能与青衣、白奇飞打个平手,但一旁还有小狸和灵隐,他不可能一人之力战四位高手,要杀王离已无可能,来日方长,古月楼奋力拼一剑,用剑气逼退青衣和白奇飞,转身跑了。天色黑暗,此时去追只会被他各个击破,青衣和白奇飞只好就此罢手。

白奇飞收起打狗棒走到王离身边道:“真没想到这条恶狗的武功这么高,以后大家都要小心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王离道:“走吧!”于是众人赶着马车往顺昌的方向走。

青衣愣在原地,王离竟连看也没看她一眼,难道他就那么恨自己吗?青衣不禁落泪。其实谈不上恨,比起孟娘的死带来的伤害,王离还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她。马车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视野里,青衣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城墙上又想起哀乐,接着响彻全城。马车从没人的街道上走过一直通往祠堂,孟娘是八字军的人,傅少言在那,王离会在祠堂里陪她,她不会孤单。人死不能复生,那些在阴暗里的老鼠不能逍遥法外,他们应该为孟娘陪葬。焦肆焦陆带着八字军将士全城搜捕,不眠之夜,将所有的老鼠都从地下赶了出来。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妒忌会把许多人推向深渊变成地沟里的老鼠,可你无法解释,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到答案。

天亮的时候,古月楼被赶出顺昌城,侥幸保住命的只有他和白使。这一夜前功尽弃不说还弄得一身骚,这次他吃了个暗亏,就算告到赵构那里,刘琦一句抓的是金国密探他并哑口无言,他只能吞下这口气。况且金兵就要进攻,王离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挡住金兵十万大军,就让完颜兀术替他出这口气吧,古月楼愤然回临安。

完颜兀术率领十万大军渡过颍水将顺昌城团团围住,他不像韩常一样拖泥带水,围城之后就命人对四门同时发起进攻,任凭顺昌城墙坚固,四个城门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一处突破,顺昌城就唾手可得。王离守在祠堂不出来,城墙上的防守全全由刘琦指挥,金兵没有攻城器械,只能抬着云梯往上冲,刘琦要的就是完颜兀术丢下攻城器械冒进,他就能将金兵挡在城墙脚下。

早晨天气凉爽,金兵全线出击,刘琦命八字军死守不战,拒敌于城墙之下,矛盾之争终于八字军更胜一筹。战至正午,太阳毒辣,金兵的攻势逐渐减弱,刘琦故技重施命几千骑兵出城袭扰,完颜兀术无可奈何,只好退兵。

王离接二连三的受到重创,身上又带着伤,刘琦哪还好意思什么事情都去打扰他,就让他安心在紫竹阁养伤,将帅案从紫竹阁撤出来搬到顺昌府衙里。完颜兀术不同于韩常,今天和完颜兀术打了一天,顺昌城是守住了,八字军也伤亡不小,何去何从总要拿个主意。加之军中已经有人提议突围,天黑后宴请众将来一起商议守城之事。

大家既不说话也不喝酒,那就都憋着吧,不填饱肚子没有力气守城也没有力气突围,那就别吃好了。别人不吃,刘琦倒是吃的津津有味。就听到他吃饭的声音,众人不禁打量着他。别人看那是别人的事,刘琦管不着继续吃。一个偏将将酒杯摔在桌子上站起来喝道:“要我说咋们还是突围吧,敌军势大,留在这大家都得死。”

又一人道:“说的没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弟兄们都拼光了,八字军就没了。”

孟闯“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都是屁话,谁要是贪生怕死那就滚,我妹妹死了,少言也死了,那么多弟兄都死了,谁要走谁走,我不走。”

又一人指着孟闯骂道:“老子什么时候贪生怕死过,突围还是不为了八字军,你死了妹子,我们就没有兄弟战死吗?”

孟闯咽不下这口气站出来道:“不服气是不是?不服咋们出去练练。”

那人站起来道:“谁怕谁呀。”说完卷起袖子就要动手。

大家都闹成这个样子了,刘琦还坐得住。焦文通一掌拍在桌上道:“有力没处使是不是?都给我住手。”焦文通是八字军中的老人,他说的话有分量,孟闯和那人不敢不听,只好坐下来。

刘琦还是心无旁骛,焦肆道:“刘将军,你倒是说句话呀。”

刘琦用筷子一指所有人道:“先吃放吧。”他这句话快把所有人给急死,他身为八字军统领,却一副不顾大家死活的模样,话说回来,他都不急那别人还急什么,吃饭就吃饭,就算要去死也得吃饱不是。

王离在祠堂呆了一整天,他愧对的何止是孟娘一人。在他心里,那一块块小木牌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从来就没有死。天黑后,郭婷走进来道:“王大哥,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咋们走吧。”

听了她的话与她一同走出祠堂,王离问道:“孩子们都好吗?”

郭婷点点头道:“红缨帮在我照顾她们,金兵在城外喊了一天,忆梅不要紧,可忆凤还小,吓得一直在哭。”

王离心酸不已叹道:“明明不关她们的事,偏偏将她们牵扯进来,但愿孟娘她们流血牺牲能给她们换来和平。”

郭婷停下脚步望着他道:“大哥不必过分自责,忆梅、忆凤身上流着八字军的血,她们的前辈们在战场上浴血拼杀,她们早已和这个世道的纷乱分不开,也许这就是她们的命吧。”她忍了忍道:“大哥你不是也说过打战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平吗?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泄气,我和孩子们无论生死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这还是王离认识的那个郭婷吗?她早就没有天真活泼,转而替代的是一个逐渐成熟女人的稳重。王离呆呆望着她,这几日的风波在她的脸上留下疲惫的神情。王离既欣慰又心酸,抓起她的手道:“辛苦你了婷妹。”

郭婷心中一股暖流,泪水在眼角打转,她低下头道:“王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说着并扑进她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郭婷轻叹道:“我们已经失去的太多,真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王离轻轻问道:“婷妹,你恨这个世道吗?”

郭婷摇摇头道:“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

王离推开她问道:“为什么?”

郭婷道:“大哥从前不是和青衣姐姐说过,仇恨会把人推向深渊,只有爱才是永恒的,难道大哥你忘了吗?”

王离却是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并逐渐迷失。世上充斥着太多不平等的东西,坚守一颗执着的心比任何事情都艰难,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也变得不择手段。大丈夫行事岂能半途而废,又岂能言而无信,郭婷的话真叫他汗颜。王离不自觉的喊出青衣的名字。

郭婷知道他自始至终是忘不了青衣的,喃喃道:“大哥,孟娘的死你别怪青衣姐姐,也别怪小狸,要怪你就怪我好了,青衣姐姐其实是想让小狸提醒大哥哥孟娘有危险,我以为小狸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什么就没告诉她,要是当时我把事情告诉小狸,或许孟娘就不会死。”

王离安慰道:“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干嘛?义父死了,孟叔叔死了,少言死了,凤凰和孟娘死了,吴弋、红梅也死了,我们一家人不能再出任何事情。”

郭婷点点头道:“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把青衣姐姐找回来,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对亲人的那份感情是最真实的,王离又将她拉到怀里。又过了很久,王离问道:“对了,刘将军怎么样了?今日金军攻城,战况如何?”

这么一问,郭婷从他怀里离开道:“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说着说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接着道:“金兵全线出击,对四个城门同时发起进攻,一开始,刘将军命人坚守不出,等午后天气炎热就派小股骑兵出城骚扰,打到傍晚,金兵没有前进一步并收兵了。”停了停又道:“今日大家都上城池迎敌,就连白老前辈也去了,一切都在大哥预料当中,金兵没有攻城的器械,顺昌城一时难以攻下。”

王离又问道:“军中的士气如何?”

郭婷叹了声道:“有人主张死守顺昌,也有人担心守不住,建议刘将军突围保存实力,我听说刘将军宴请八字军中的将领,大家在酒桌上意见不合,差点打起来。”这时候最忌讳内部不和,王离轻叹一声。郭婷道:“王大哥,八字军中很多人都听你的,我想你还是去看看吧。”

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危难关头最忌讳意见不合。无论是突围还是坚守都要有统一的意见,说走就走,王离自然要去看看。来到顺昌衙门,大伙酒足饭饱聚在大堂里,这下倒好,吃饱了反而更有力气真吵,大堂里吵个不停,远远站在衙门门口就能听到。

王离远远站在衙门门口想听听大家说些什么。大家争的还是要坚守还是要突围,大堂里的人各抒己见,双方争执不下,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听到大家吵得那么凶,郭婷不禁看了王离一眼,见他一脸平静就不担心了。其实无论坚守还是突围都是他们各自的道理,都是为了八字军几万兄弟着想,谈不上什么贪生怕死,也用不着生气。

争吵一会,只听刘琦道:“诸位将军都说了自己的想法。”刘琦说话的同时,大堂里的争吵声停了下来,他接着道:“各位都是八字军中身居要职的将领,我想各位的提议都是为了八字军的兄弟着想,既然各位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不如听听我的看法如何?”没人答话,刘琦道:“我等原本是奉朝廷之命赶去东京驻防,过了长江之后才听说金兵南下,我等又临危受命北山迎敌,大家都应该知道,如果我等弃守顺昌,长江以北就再也无险可守,金兵就会大举南下直达长江,到时候,不但大片土地尽失,只怕朝廷也会追究我等失职。”

他这话刚一出口,一人并喝道:“依将军之意,难道我等只有死守顺昌?可金军势大,朝廷的援兵又迟迟不到,要是不乘我军尚能与金兵一战时突围,只怕就来不及了。”

大堂中又吵吵嚷嚷起来,这样吵下去,只会将人心都吵散了。王离迈开步子往大堂里走,郭婷跟在他身后走去,大堂里的人见到王离,再有什么话说都忍住了。救兵来了,刘琦万分高兴喝道:“来人,给王兄弟和郭姑娘看座。”

于是,军士在帅案左侧添了两把椅子请王离和郭婷坐下。王离坐下来什么也不说,大堂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说话。许久后,王离道:“我想大家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刘将军把个位请来是为了商议军情的,你等如此放肆成何体统?”众人自知无理,只好低下头。王离道:“你们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不知道各位听说没有,刘将军将自己的家眷关进一间庙里,命人在庙四周堆起柴火,一旦金兵破城就命人点火,誓死不让家人落到金兵手里。”听了这话,刘琦想要死守顺昌的决心谁还看不出来。王离转身对郭婷道:“婷妹,你这就回去带着忆梅、忆凤到庙里陪刘夫人。”郭婷听后什么话也不说走出去。

众人见王离也这般,一人站起来拱手道:“少将军你这……”

王离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在座的诸位不是我的叔伯就是我的兄弟,你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忆梅、忆凤活活烧死吧?”王离这是先入为主,虽然能把大家绑在顺昌,想必有些人不会服气。王离站起来走道大堂中央道:“想必各位叔伯一定不服气,那王离和你说清楚,各位这次是奉命到开封驻守,身边都带着家眷,此时想要突围,我想问问叔伯,金兵都是骑兵,日行千里,咋们带着那么多孤儿寡母能跑到哪里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众人一天议论纷纷。王离道:“或许各位叔伯以为可以将家眷留在顺昌就地安置,等日后风平浪静再来接她们,那我要告诉各位叔伯,各位最好别打这样的算盘,金巫术已经下令,破城之后全城钱财女子尽数赏给攻城的金兵,至于城里的男人,一律格杀勿论。”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王离忍了忍喝道:“就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你们还配得上赤心报国这四个字吗?到时候,不用朝廷下旨追究各位叔伯的罪,我们能被天下人的骂声给淹死。”这么一说,大家都服气,原本建议突围的人低下头面面相觑。王离见建议突围的众将都有悔意道:“我派到金军中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金兵远道而来人马疲惫,况且粮草辎重都还拖在后面,又仓促投入进攻,而我们粮草兵器充足,城里的百姓与我们同仇敌概,形势对我们而言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我已命江湖中的豪杰偷袭金军的粮道,延缓金兵粮草辎重的行军速度,大家要想活命就只能死守顺昌,守住顺昌,大家可以保住性命,能成就不世功勋,还能获得朝廷封赏,各位叔伯还是好好想想吧。”

还有什么可想的,这么一劝,大家都知道突围只有死路一条,还是死守顺昌的好。大家又回到同一条战壕,刘琦一掌拍在将案上喝道:“那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死守顺昌。”

众人齐刷刷站起来道:“谨遵将军号令。”

王离送了口气道:“我军善于夜战,刘将军应派小股骑兵突袭,不求有所斩获,我们要让金兵没有一刻安宁,不能睡一顿好觉,就是要拖死他们。”

刘琦笑道:“王兄弟此计正合我意,我这就安排。”

夜黑风高,刘琦命人散骑带着战鼓冲出城到金兵大营门外擂鼓叫阵。金兵刚睡着,就被战鼓惊醒,以为八字军来劫营,惊魂未定拿起兵器冲出迎战,却见黑暗中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虚惊一场纷纷回营。闭上眼睛,战鼓又想起来,再跑出营门,一样是八字军虚张声势,一边骂着一边又会营房。如此反复两次,金兵以为又是虚张声势,不再上当,金兵麻木不仁,八字军数百骑乘机劫营。金兵被折磨得怒火中烧,点起火把一路狂追,金兵追,八字军就跑,总之不与金兵纠缠,金兵也无奈,又怕夜里中埋伏,不敢追多远又退回营中。他们这一退,八字军又来了,八字军就如同狗皮膏药,粘着你,让你甩也甩不掉。

一夜下来,八字军和金兵玩捉迷藏的游子,带着金兵到处跑,累得金兵叫苦连连疲惫不已。完颜兀术被八字军带着玩,他也一夜没合眼,要是天天如此,没几日十万大军就会被八字军折磨得斗志全无,他深知顺昌城必须尽快攻下,免得夜长梦多。天一亮,完颜兀术带着一肚子怒火和他的十万大军又来攻城。

金兵对四门同时发起进攻,没有攻城的器械,金兵只能和前一天一样抬着云梯往上冲。完颜兀术这种打法前一天已经领教过了,无疑是多丢下几条性命罢了,要说真有什么作用恐怕不见得。今日依旧万里无云,天空一阵晴好,只要坚守到正午,阳光毒辣金兵恐怕又不得不再次撤退。

刘琦亲自上城墙指挥,一个时辰后金兵毫无进展。王离带着灵隐、木红缨、小狸来到刘琦身边,刘琦哈哈大笑一声道:“看来金巫术是秦驴技穷了,没用攻城的冲车、炮具我看他怎么攻下顺昌。”

王离问道:“情况怎么样?”

焦肆指着眼前的金兵道:“金兵全线出击,不过金兵主攻的方向是东西两门,完颜兀术亲率数千精骑来回支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完颜兀术骑马立于对面的军阵中。

焦陆道:“照眼下的情形来看,金兵久攻不下,午后只能撤退。”

王离想了想道:“刘将军,我们一味死守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不如抓住有利战机主动进攻,打金兵一个措手不及。”

焦肆笑道:“我们也正合刘将军商议这事。”

王离问道:“刘将军,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刘琦还没有拿定主意,因此没有回答。焦肆道:“韩常几次败给我们,不如我们就拿韩常开刀,就打韩常。”

孟闯一听喝道:“专挑软柿子捏有什么意思?依我看要打就打完颜兀术。”

焦肆急道:“完颜兀术的中军皆是大金锐士,除了三千牙军之外,还有铁浮图坐镇,打他谈何容易?”

孟闯道:“就是因为完颜兀术的中军都是金兵主力所以我们必须打他的中军,只要把他的中军打趴下,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

焦陆道:“我们毕竟只有几千骑兵,与金兵主力正面交锋恐怕胜负难料,要说败了,我们还拿什么来守城?我觉得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打韩常有打韩常的好处,打完颜兀术有打完颜兀术的好处。王离问道:“刘将军以为如何?”

刘琦咬咬牙道:“我觉得孟将军说的对,只要把完颜兀术的中军打趴下,这场战我们的赢面就大了,再者说来,我们要是打韩常,完颜兀术反而可以随时支援,形势对我们反而更不利。”

王离点点头道:“说的没错,既然这样,我们就啃下完颜兀术这块硬骨头。”

孟闯一听精神百倍,这下子他终于可以为孟娘和傅少言报仇了,拱手道:“刘将军,我这就去点兵准备。”

他刚迈开步子,王离道:“先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无疑给孟闯浇了一盆冷水,孟闯喝道:“还等什么?难道孟娘和少言的仇不报了吗?”

他的话刺痛了王离,刘琦忙道:“王兄弟说的没错,眼下还不是时候,等到正午金兵打累了,那时我们再出击才能事半功倍。”

孟闯再怎么性急,脑子还是好使的,听了这话才冷静下来。王离轻声道:“不过有件事情必须立刻去做。”众人望着他,王离道:“让弟兄们在较场埋锅造饭,把肉都拿出来煮了,让弟兄们吃饱了再去和金兵拼杀。”

焦肆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刘琦道:“还有,我听说顺昌城里百姓家的梨都熟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每位弟兄弄两个梨来让大家解暑。”

如此厚待,八字军将士岂有不奋勇杀敌之理,焦肆拱手道:“我这就去办。”说完走了。

王离又道:“金兵人困马乏,定会在颍水中取水,灵隐,你去找丐帮的刘大成刘长老,你们悄悄出城到颍水上游下毒,要让金兵人不能动,马不能骑。”

较场四周架起大锅,大火烧得旺盛,锅里的水热得滚烫;顺昌城内杀猪宰羊全丢进锅里煮上,滚烫的锅里肉翻腾着香气四溢,馋的直叫人流口水。刘琦早就传令下去,打退金兵,锅里的肉人人有份,将士们就等着锅里的肉煮熟了。百姓们听说八字军要出城杀敌,家里的梨不等焦陆去收,全都送了过来为大军壮行。军民同心,城上将士更是勇往直前,誓死将金兵挡在城下。焦陆有别出心裁,一边煮着肉,一边煮着解暑的甜汤。城上的将士打累了,下来喝碗解暑的甜汤再上去接着打,与金兵的苦战相比,这样的待遇可以说天差地别。就算为了吃这口肉,喝这口汤也绝不会让金兵越雷池一步。

成败在此一举,王离亲自挑选五千甲士,五千人在较场大口吃肉,大碗喝汤,场面之壮观前所未见,将士只慷慨豪气冲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午后金兵攻势减弱并冲杀出去与金兵拼个你死我活,就算血溅当场也不枉人世一遭。

烈日当空,金兵的攻势逐渐减弱,王离走到点将台上,台下五千精骑枕戈待旦,蓄势待发。王离走到台前道:“诸位都是与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今日,我要各位与我一同出城与金兵决一死战,赢了你我一同荣华富贵,如果输了,我们大家一起战死。”

台下五千骑兵高举手中刀枪齐喝道:“赤心报国,誓杀金贼……”这句话王彦刻在脸上也刻在八字军将士的心里,八字军将士的喊声山河变色响彻天地之间。

王离喝道:“今日能与各位兄弟一起赴死,王离荣幸之至,等打败金兵如果我还活着,咋们再摆酒相庆。”

阎充举枪大声喝道:“少将军对兄弟们恩深义重,我等情愿为少将军战死,少将军就在城墙上看好,我等是如如何杀敌建功。”

有一人喝道:“我等可以死少将军绝不能死,少将军若死了谁来照顾我们父母妻儿?少将军就在此等着我等功成归来,兄弟们要是死了,父母妻儿就拜托少将军,要是我等活着回来,少将军别忘了为我等请功。”

这一说,众人又喝道:“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王离拱手道:“好。”王离说着就从身边一个侍卫腰间拔出刀在手掌上划了一刀,手心划开一个口子,他握紧拳头,血从手心里一滴滴落在地上,王离喝道:“王离在此与各位兄弟歃血为盟,王离绝不负各位兄弟所托。”

众人再喝一声:“赤心报国,誓杀金贼。”

王离一挥手喊道:“出发。”

城门打开,孟闯、焦陆、阎充等人率领五千甲士快马冲出城门直奔完颜兀术中军大营。此刻,众将士吃饱喝足,与王离有约再现又无后顾之忧,只要打败金兵活着回来并功勋卓著,名利双收,自然一往直前。

此消彼长,八字军精力充沛士气正盛,金兵攻城几个时辰毫无进展,前夜又折腾了一夜,又累又困,双方相遇,结果可想而知。完颜兀术稳坐中军稳定军心,金兵死战不退,大战顿时拉开序幕。攻城的金兵都是步军,被八字军的骑兵一冲,阵型完全被冲破。八字军的目标是完颜兀术,冲破金军的步兵方阵就直插完颜兀术中军,丝毫不与金军步军纠缠。

八字军骑兵直奔中军而来,夏金吾指着疯狂涌来的骑兵道:“王爷,这股人马是冲着王爷来的。”

完颜兀术熟悉战场,他深知这支八字军的厉害,若不给予迎头迎头痛击,一旦冲破中军,战场局势就会瞬间倒想对方。此时各个城门都在苦战,来不及抽调人马狙击,他同时知道这支骑兵是八字军中最精锐的人马,只要击破这支人马,就会给顺昌城里的守军灭顶的打击,攻下顺昌并指日可待。

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眼下金军虽然疲惫,他手里却有三千最精锐的牙军和四千铁浮图,只要用三千牙军拖住这支骑兵,在调集铁浮图两翼围杀,必能破敌。完颜兀术拔刀一指喝道:“杀!”一声令下,早已等不及的三千牙军快马扑向对方。都是宋金两军中的精锐,破釜沉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顷刻间黄沙遮天蔽日,喊杀声宇内闻之色变。

王离登上城头,对面金军阵中乱作一团,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宋军哪里是金军,此等阵势岂能半途而废,刘琦走到擂鼓的军士面前将一人推开,亲自擂鼓助阵。五千骑兵在金军阵中来回冲杀,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孟闯更是独自带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直奔完颜兀术,逼得夏金吾亲自带身边亲随前来阻拦。

双方僵持仅仅半个时辰,三千牙军并被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八字军稳住阵型直杀完颜兀术。完颜兀术百战名将,大难临头毫不惧色。此刻,四千铁甲已经插到八字军两翼,正在朝纵身穿插,很快就能形成合围,他多拖一刻,就能将八字军死死围住,等夏金吾收拢残余的牙军,八字军就再也无路可逃。

孟闯一马当先,眼看完颜兀术近在眼前,谁知马蹄大作,一队金兵直奔而来。只见这股金兵全副武装,身上全被铁甲覆盖,就连战马上也披着战甲,三匹马用铁链连在一起,冲杀起来无坚不摧。是铁浮图,每每金军久战不下,完颜兀术就会使用铁浮图,往往能起到挽回败局的作用。

孟闯英雄了得,铁浮图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率领数十骑迎面冲上去,怎料顷刻之间数人并化为乌有。金军已经形成合围之势,焦陆率领人手拼死救下孟闯,同时喝道:“冲出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完颜兀术就在眼前,可惜不能将他拿下,孟闯恨恨不得。一回头,焦陆和阎充率领人马朝金军两军合围的接口处杀去,大军跟在二人身后调转马头往回冲。此战更是恶劣,叫在城墙上观战的王离、刘琦也着实捏了把汗。幸好八字军英勇无畏,不计伤亡,这才从铁浮图军阵中冲杀出来。

八字军全线后撤,铁浮图在后面全追不舍,誓要将五千将士绞杀殆尽。眼看五千将士就快撤回城下,此时退回城中已经来不及,王离果断命人打开城门,步兵出击。三千将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大刀冲出城去,步军向前,骑兵朝后,铁浮图冲杀过来之时,三千将士持盾挡住金兵的戈矛,大刀朝马蹄砍去,砍断一匹马的马蹄,三匹马同时倒下,金兵身上披的是重甲,倒下之后再难站起来,一个个被八字军将士上前一刀结果了性命。铁浮图一旦跑起来有进无退,这下可好,本来是打猎来的,反而成为八字军的猎物。苦战半个时辰,城墙下堆满披着重甲的金兵的尸体。

完颜兀术见状气得吐血从马背上摔下去,夏金吾大急喝道:“王爷……”纵身扑到完颜兀术面前将完颜兀术扶起来。只见五千八字军骑兵没有了铁浮图的阻拦,转身冲杀而来。金兵人困马乏,再也没人能阻挡八字军的马蹄,夏金吾喝道:“保护王爷撤回大营。”

金兵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五千将士奋起直追,金兵不想坐以待毙,双方的战斗一战接着一战,整个顺昌城外处处都是战场。围攻东、南、北三门的金兵听说完颜兀术撤军,又听说完颜兀术受了伤,以讹传讹,什么谣言都传出来,更有甚者听说完颜兀术死了,谣言比任何进攻都有效果,纷纷退兵也就罢了,不少人却还不知教训往颍水边撤。天气炎热,金兵又累又渴,可颍水早就被刘大成下了毒,金兵饮用后人马顿时倒地口吐白沫而亡的人马就是数以百计。金兵不敢再喝河里的水,怎想到追兵追来,溺亡甚多,有的登船逃往对面,有的逃回大营。黄昏时,战火平息下来,金军逃回大营死守,八字军战至人马疲惫得胜而归。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夜色朦胧时天上乌云密布,不久雷声大作下起大雨。八字军将士在雨中陆续回城,西门的战事最惨烈,王离和刘琦亲自冒雨去西城门口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五千甲士立下殊死之功,八字军一战而胜,各路将士斩杀金兵上万人,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五千将士有一半伤亡,祠堂里不知道又要添多少块小木牌。

孟闯是被八字军将士抬回来,他身受几十处刀剑之伤,全身上下既有自己也有金兵的污血,大雨浇在身上血水不断往下流。听他手下将士说,他们在死人堆里把他翻出来时,孟闯除了眼珠能转已经不能说话,他胯下的战马死了,手里锋利的长刀变成钝器还紧紧握在手中,鲜血凝固后与他的手粘在一起,下起大雨将士们才把他的手指扳开取走兵器。这一战王离本不想让他参与,免得他感情用事反而酿成大错,可孟娘的在天之灵还在看着,如若不让他报仇雪恨,只怕他要恨自己一辈子。打战哪有不死人,死人就是为了活人更好的活着。王彦总说他不思报国之志,今日八字军奋勇杀敌,但愿王彦能够看到。

金兵败退,实力却依旧是八字军的数倍,只要收拢军心鼓舞士气,用不了多久又能去而复返。今日一战,金兵的士气已被打散,当然要添一把火,让金兵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刘琦继续派出游骑冒雨袭扰,不给金兵喘息之机。上次韩常在大雨中已经吃过大亏,不少金兵现下听到风雨声还风声鹤唳,金兵每个营帐中都亮着灯,人人手里抱着弯刀,没人敢脱下战甲,听到营外八字军的马蹄声就被吓得魂不守舍,一点零星的战火也能让他们从梦中惊醒。疲惫如洪水猛兽席卷金营,恐惧几乎击溃金兵最后的防线,金营上下一片死气沉沉,哪还有一副神兵天降的模样。

完颜兀术坠马后在亲兵的护送下回到大营,他的性命无碍,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两支精兵尽数沦为八字军的刀下鬼悲痛欲绝,再看看小小的顺昌城竟阻挡了他十万大军南下的步伐,灭宋已成为遥遥无期的幻想,他万念俱灰,一时间气血攻心才坠落马下。回到大营,他拖着苍老的身躯调整部署,命人严防八字军夜袭,完颜兀术自己却不得安睡,每每八字军呐喊声和马蹄声他都会从睡梦中醒来。他确实老了,雄心壮志奈何岁月蹉跎,当年的大宋与现在不能同日而语,当年的大金快马弯刀如秋风扫落叶也不是今日可以企及。生于危难死于安乐,大金国在危难中崛起,却在中原文明中的花花世界里逐渐光芒不再,他一老朽的躯体再也左右不了天下局势,思来不觉哀伤,不觉让人感叹。

夜雨难眠,完颜雍和完颜福寿借酒消除夜里的风寒。他们二人时刻刀不离手,外面时时能听到八字军的马蹄声,有谁还能在这样的夜里安然入睡。这才几天,一片败军之象,十万大军何至于此,也只能在此借酒浇愁罢了。

韩常冒雨闯进来,三人共饮一杯。韩常吸取教训,八字军主攻的方向又不是他,这次可以说安然撤退,就是这个安然让他夜不能寐。远处又一阵慌乱,想来八字军又来了,这样来来回回惹人心烦,完颜福寿叹道:“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呐!”不禁举杯独饮。

韩常叹道:“今昨两日攻城,我军寸步未进,今日更遭重创,清点兵马,两日下来,我军近两万将士战死,大金入主中原以来,何时如今日一般惶恐不安。”

完颜雍轻声道:“我军上下一派惶恐之象,如此下去,恐惧蔓延全军,只怕胜负已定。”

完颜福寿一掌拍在桌上骂道:“等大军攻城器械一到,我就不信攻不下小小的顺昌城。”他这么说也不过是发泄心中怨气罢了,大军士气低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韩常道:“我大军轻装简行从汴梁赶来,身边只带了几日的粮草,运输粮草辎重的人马都落在后面,我听说粮道天天被人袭扰,推进速度十分缓慢,王爷不得不命人封锁消息加紧攻城,依眼下形势看,如果粮草不能按时到达,大军后撤是早晚的事。”

完颜福寿无奈道:“难道十万大军又要无功而返不成?”

韩常气急喝道:“怎么会这样?短短十余年,大宋军力竟能与我大金分庭抗礼,这到底为什么?”

韩常随完颜兀术打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战,黄天荡打败时也不曾如此感慨,今日是怎么了。完颜雍道:“宋人千千万,大宋实力原本就在大金之上,这些年大宋被我们打疼了,他们已经退无可退,自然要奋起反击,而我大金,自入主中原以来安于享乐,人才凋零,就拿这十万大军来说,一半是宋人,一半是宋将,大金国用快马弯刀征服了宋人,我们却败给宋人的花花世界锦绣文章,可叹呀可叹!”说着,完颜雍端起酒杯敬二人。

第二天照样大雨倾盆,白天对金兵来说更有利,八字军不敢贸然进攻,完颜兀术迎来难得的喘息之机。隔日天气转晴,金兵再次朝顺昌扑来。比起前两次,这次进攻的攻势大不如前,久攻不下,傍晚金兵不得不再次退去。经过三次进攻,金军损兵折将,士气低落,加之粮草军械难以运达,完颜兀术也意识到顺昌难以攻破,为求保存实力,当晚在河岸边布下一支疑兵掩护主力过河,第二天一早全军撤往汴梁。

金军将士在顺昌城下耗尽精力,早就盼着北返,渡过颍水后终于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的往汴梁方向走。顺昌又恢复往日的安宁太平,城里的百姓敲锣打鼓庆祝,王离带着灵隐快马出顺昌城往北走去。

金军缓缓向北走,只见前面的山坡上骑马站立着两个人,一转眼两匹快马朝金兵冲来。金兵在顺昌城下被吓破了胆,还以为又遇上了伏兵,顿时紧张。等两匹快马靠近,这才看清仅有王离和灵隐二人。顺昌一战之后,双方的关系大不如前,见到二人,金军纷纷以刀枪相对。

王离在金军阵前拉住马缰绳喝道:“我要见王爷。”要杀要剐也要等到完颜兀术来了以后,一个金军斥候听了王离的话,调转马头朝中军方向跑去。

不一会,完颜兀术快马从阵中冲出来,见到王离不禁恼羞成怒,用马鞭指着王离喝道:“你不怕死吗?”他这一说,金兵纷纷立起刀枪。

王离和灵隐一起翻身从马背上落下来,王离拱手道:“几日不见,听说王爷身体抱恙,还望王爷保重。”

王离真心实意问候他,他恐怕以为王离此来是羞辱他来的,他手下那些将领更是怒不可言,恨不得拔刀将王离剁成肉酱。我以丹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王离也无可奈何。完颜兀术骑马来到王离身边瞟了他一眼“哼”一声快马朝山坡跑去,王离骑马紧跟在他。没有完颜兀术的命令,金兵留在原地不动,灵隐也留在原地。

二人在山顶停下,完颜兀术喝道:“你赢了王离,你就等赵构给你高官厚禄吧。”

他这话是在恶心王离,王离轻声道:“王爷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完颜兀术冷了他一眼,王离轻叹道:“我赢了,我确实赢了,可我失去的远远比得到的更多。”

完颜兀术道:“成王败寇,你赢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这话充满怨恨和不甘心,王离劝道:“王爷,大宋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宋,大金也不是当年的大金,一次胜负不会影响王爷的英明,王离再次恳求你,撤军吧。”

完颜兀术仰头哈哈大笑道:“撤军?你以为本王撤军以后天下就能太平吗?你以为本王不爱惜自己将士的性命吗?我大金何尝不想罢兵言和,可宋金之间仇深似海,即使我大金国将占领你大宋的土地都还给你们,结果又怎么样?你们宋人时时刻刻都想灭我大金,岳飞、韩世忠日日枕戈待旦,一心要将我大金赶出关外,难道我大金就该坐以待毙?”完颜兀术一指山坡下的金兵喝道:“今日他们不去战死,大金国的子孙后代又要回去冰天雪地里牧马,自汉唐开始,这片江山原本就是大家一起的,你们宋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嫌隙,可凭什么宋人能做天下之主,我们女真人就只能在关外卧冰饮雪,凭什么?”他是用王离的话在说服王离,王离束手。世上许多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宋日日在练兵备战,大金国自然感觉受到威胁,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这场大战不会就此结束。王离已经厌倦了,他的战争就从此刻结束吧。完颜兀术道:“今日你还能看看我,足见你心胸坦荡,不枉费本王与你相交一场,你走吧。”说完,调转马头朝山下奔去。

金军继续前行,此时王离感到一丝悲伤。他知道,顺昌之战不过是这场的战的开始,更残酷的战争还在后面。他所期盼的天下太平仿佛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到来,既然一切都逃不过天意,他又何必心烦呢?罢了,他就做个江湖浪子,对这个乱世漠不关心又有何妨?灵隐骑马来到他身边,等金兵远去,二人这才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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