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人说,爱让生活变简单,也有人说,爱让世界变复杂。
李巾帼对于大姐的爱,被大姐、大姐夫、大大、小小摔了个粉碎,李巾帼暗暗在心里发誓,从此以后断绝与大姐一家的来往。
王仁德下课后回到家里,听到李巾帼哭诉整个事情的经过,也惊得无话可说,只是说一些天无绝人之路的话来安慰。整夜,两口子彻夜难寐,目不交睫,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第二天大早,王仁德起来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看着李巾帼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疼地说:“肉包子打狗,这钱我看是要不回来了。但天无绝人之路,一会儿我去几个朋友家里坐坐,看能不能凑三千块钱,补齐亏空,剩下的钱过个好年,如何还,咱明年再说。”
两行眼泪又从李巾帼眸子里滑出来,她咬着嘴,点了点头。
王仁德出门后,李巾帼也起来洗漱完毕,做些家务,心想,大姐这么做,老天爷在看,老娘也在看,我就不信这事没个公道。
“李巾帼,”外面有个男人大声喊,“李巾帼在不在?”
巾帼忙开门出去看,见是金经理,便迎进门来。金经理看李巾帼一脸憔悴,眼睛红肿,也不好意思看她。这件事情早在县城里传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经理也不必问前因后果。
金经理坐下,说:“我今天来是有个事情给你说,国家的新政策,糖酒公司以后可以由个人承包经营了,烟酒组承包费四千元,自负盈亏。”
李巾帼苦笑说:“金经理,现在家里四十块都拿不出来,四千块更别提了。”
金经理顿了顿,说:“国家允许承包经营的个人贷款两万,你考虑一下吧,等过两天公司开会,愿意承包的就来签字。”
说完,金经理就走了,去其他员工家里通报政策。
金经理走后,李巾帼的心里异常激动,她想,贷两万元,缴纳四千元承包费,补上两千五百多元的亏空,还有一万三千多元。这些钱,用来进货,再卖掉,现在县城里基本没有卖烟酒的地方,这是独行买卖,值得一拼。
正在想着,只见王仁德耷拉个脑袋,进来坐下,叹了口气说:“只借了两百元。”
这时,李巾帼早已不在乎王仁德能借多少钱,把金经理来通报的政策一字不落的讲给王仁德。
王仁德听完,摇了摇脑袋说:“两万块钱也太多了,万一经营不善,我看下辈子也还不完,别因为两千块钱再把两万搭进去,我看咱别冒这个险。”
李巾帼斜了王仁德一眼说:“你听我的,过两天开会我就去签字承包,不管怎样,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二)
糖酒公司开承包会的当天,李巾帼起了个大早,怀着几分激动、几分忐忑又有几分害怕的心情,推开了金经理办公室的门。
金经理看见巾帼进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说好的九点开会,现在才八点半,先等一会儿吧。”
巾帼拖过一把木椅子坐下来。九点到了,李巾帼本以为在这里会爆发一场争夺承包权的恶战,谁知除了自己,竟然无人到场。
李巾帼迫不及待地对金经理说:“他们既然不来,那就由我承包吧。”
金经理摇了摇头说:“再等等,已经都通知到了,我们是要按照程序来竞选,不能私下决定。”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等到十点半,金经理和会计两人面面相觑,看来只有一个人来了。原来,听到两万块这个天文数字,员工们都望而却步,都想着,贷款两万元,万一还不掉,后半辈子蹲大牢。
只有李巾帼,身上压着两千五百一十四元的亏空,为了过了这个年关到场了。就这样,李巾帼顺利得到了县城糖酒公司的经营承包权。
李巾帼大胆地承包了糖酒公司烟酒组,让同事们颇感意外,有人说她傻,有人说她有胆。
李巾帼利用贷款的两万元,偿还了亏空,缴纳了承包费,又进了一些蝴蝶泉、红河之类的烟草,汾酒、竹叶青之类的白酒,小部分摆在柜台上,大部分储存在公司的仓库里。剩下的两千元,她放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李巾帼也想过,她可能会失败,她可能一辈子也赚不回这两万块,她可能因为这两万块蹲一辈子的大牢。
但是她不怕,她给自己鼓劲儿,她身上有一种冲动,这种不经过大脑的冲动,有时让她受益匪浅,有时让她追悔莫及。
王仁德和李巾帼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像是掉在大海里的孩子爬上一条打渔的小船,小船被生活的巨浪打得摇摇晃晃,漂泊不定。
(三)
不知不觉中,小年已过,春节将至,男人们拖儿带女,身上背着大麻布口袋上街来,置办年货。往日平静的县城街道,如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从县里各个镇,各个村,各个沟里的农民们,有的赶着驴车,有的赶着牛车到县城十字街来,车上装着各种各样的农产品。有人卖土豆,有人卖白菜,有人卖核桃,有人卖猪肉,水果蔬菜,一应俱全。讲价的声音,吵架的声音,小孩儿的哭声,小摊贩的叫卖声,真个把县城喊翻天。
老人们说,过年就图个热闹。李巾帼承包的烟酒组,生意更是火爆异常,正如巾帼所想,这是独行买卖。
烟酒公司门口排着长长的队,像火车站,也像医院,李巾帼一手递一条蝴蝶泉,另一手还得接着钱,王仁德站在旁边,搬货,上架,找零钱,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腊月二十八,县城糖酒公司烟酒组卖断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买到烟酒的人一笑置之,未买到的人还在为年货发愁。
此时,王仁德和李巾帼正在学校的单身宿舍中,两人对坐在桌子旁,上面放着钱匣子,李巾帼从袜子里掏出钥匙来,慢慢打开。只见那十元十元的大钞票,在匣子打开的一瞬间就涌了出来,真真像个聚宝盆一般。
两口子怀着激动的心情,将钱匣子倒扣过来,把钱倒在桌子上,像个小山,清点起来。点着点着,两口子嘴角慢慢上扬,慢慢上扬,露出略黄的大门牙,露出虫蛀的后槽牙,用算盘加了个数。
“两万壹仟零贰拾玖元,”李巾帼又加了一遍,“还是两万壹仟零贰拾玖元。”
李巾帼感觉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对王仁德说:“你算算,咱们挣了多少钱?”
王仁德眼里也闪着欣喜的泪光,说:“回本了,回本了,咱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李巾帼斜了王仁德一眼,笑道:“你这个男人,真是不中用,这岂止是回本?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什么叫见好就收?明年开春,多进货,准备大干一场。”
夫妻两个欢欢喜喜,又在床头高谈阔论了一番,到深夜方睡下。
李巾帼为救大姐欠债,因欠债生承包的勇气,又因承包偿还了亏空。真个是世事难料,变化多端,这小两口也算因祸得福。常说好事难成双,有祸不单行。说也奇怪,比起这两万壹仟零贰拾玖元的数目,有一场更大的福气,更大的快乐,更大的惊喜又一次降临到这小两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