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着派出所的民警们压着大哥、二哥和两个表哥的肩膀,凶神恶煞地把他们带走,巾帼的心里像坠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一般。她呆呆地站在自己的摊子前,望着哥哥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两只脚像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心里的后悔、愧疚和难过,无以言表。
围观的群众一圈一圈地包围着巾帼的摊子,有男人抹起自己的袖子来,异常兴奋地演讲着刚才激烈的打斗场面,仿佛自己像二哥一样打趴了金鑫;有女人嘀嘀咕咕地讨论着巾帼与金经理结下的恩恩怨怨,诉说着金经理的贪财好利,巾帼的针锋相对;有人蹲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糖果,用袋子装起来,又拾起花生和瓜子,磕着,看着,聊着;有小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也呆呆地看着,被母亲用双手按着,生怕自己的孩子再靠近一点。大家都在看着巾帼,看着仁德,看着这个被人砸碎的小摊儿。
仁德此时心里有无数匹马儿在奔腾,真是百感交集。他慌忙去找了几个住在十字街附近的朋友来,一起把散落在地上的瓜子,花生,饼干和糖果用手一点一点地捧进布袋里,堆在小三轮车上,运到门市部里。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开,天有点儿黑了。
这时,老娘右手拄着木拐棍,左手牵着桐茂,步履蹒跚地从家里走来,看着女儿巾帼站在寒风里,痴痴地落泪,心里像刀扎了一般。
老娘紧走几步赶过来,牵起巾帼的手来,说:“孩儿,别哭了,孩儿,天塌了还有地顶着,别怕,娘在呢……”桐茂看着巾帼落泪,用手抱住巾帼的大腿,仰着头,也哇哇大哭起来。
桐茂的哭声把巾帼从痴呆中拉了出来,巾帼一边说着,“娘,我没事儿,”一边把桐茂抱起来,给桐茂擦了擦眼泪。抱着桐茂一起回到老娘家里来。
仁德把货放在门市部,又迈大步向老娘家里赶来。推开院门,来到丈母娘房里。巾帼和老娘坐在床头,两人都不吭声,桐茂盖着小棉被,睡着了。
仁德走过来对着巾帼说:“我当初说,别来糖酒公司门口摆摊儿,你非要来,现在金鑫和两个小伙子去了医院里,大哥、二哥和两个表哥进了班房,这些货也损失了大半,我怎么说你才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怎么就不懂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仁德还在喋喋不休,巾帼大喊道:“你这个马后炮,别来聒噪了,昨天晚上你跟我一起摆桌子的时候,怎么连个屁不会放?今天下午,我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受冻流泪,你倒是好,光知道拾掇些被金儿子踩碎的破烂货,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人家的男人知冷知热,你整天只会讲些大道理……”这一顿吼,反让仁德吃了一惊,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别吵了!”老娘把木拐棍往地上狠狠一戳,说,“现在不是讨论得失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你大哥二哥救出来!”
仁德和巾帼都不吭气,仁德走出屋去,冒了一根烟,又一根烟……
老娘跟巾帼说:“这次把事情闹成这样,你的责任最大,好端端的非要去糖酒公司门口摆什么摊子,出什么气?!仁德说的不对吗?等这事儿完了,你们俩好好坐在一起,把这事情从头到尾,好好捋一遍,看看到底犯了什么错,有什么得失。金鑫和那俩小伙子要是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你大哥二哥也不会有事儿,掏点儿罚款,赔偿点儿医药费也就罢了,要是老金家孙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了解老金的脾气,告到省城也非要让你二哥蹲了监狱不可。”
巾帼抬起头,说:“娘,你别说了,你女儿我不会给老李家丢脸,也不会让哥哥们白白受了连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一个人担着。”
老娘说:“你一个人担着,你担得起吗?你赶紧把你那臭毛病改改,现在给仁德低个头,认个错,夫妻俩好好盘算盘算,怎么渡了这个难关。其他的事情,你们不需要管。”
巾帼看了看熟睡的桐茂,轻轻拍了两下说:“娘,你给我把桐茂看好,过几天我来接。”
老娘说:“放心吧,赶紧走吧,回家里商量去,一会儿你大嫂二嫂从街上回来,听说这事情,还不跟你没完?你跟仁德回家去商量个对策去,你大嫂二嫂这儿,有你娘顶着。”
巾帼点了点头,从屋里出来,看见仁德正蹲在屋檐底下抽烟,也不愿认错,口气略微温和了一些,说:“你跟我回去吗?”说了便往外走。
仁德心想:大难临头,夫妻本应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我也应该有些大丈夫的胸襟,不跟她计较。便跟着巾帼出来。
(二)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里,仁德给巾帼说:“咱俩的气暂且放下,单说这大哥和二哥。我有一个学生方正,父亲是公安局副局长,我去找找方局长,说不定有些用处。”说完,便走了。
巾帼一个人待在家里发呆。突然,有人猛地推门进来,巾帼吃了一惊,怕是金经理带人伤人来了。
扭头看时,见两个民警走进来,一人抽着烟,一人手里拿个本本。
巾帼说:“你们来干嘛?”
抽烟的民警眯缝着三角眼,挑了挑眉毛,笑说:“我们干嘛,你难道不知道?你大哥和二哥把金鑫打了个残废,我来通知你们一声,这金经理跟我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一边拿着本子的民警说:“这是我们派出所廖副所长。”
巾帼发抖着站起来说:“我李巾帼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我大哥二哥的事。再说,是金鑫先找人掀了我的摊子,又先动手打我二哥,我大哥二哥是保护我,你当所长,也得讲理吧!”
这廖所长满脸横肉,眉头一皱,说:“人都说你这李巾帼是个有名的难缠户,我看你比个村里的刁妇还难缠。明天下午,你也来派出所,做个笔录。”
说完,廖所长便扭屁股走了。巾帼看着门被姓廖的重重一摔,心里又怕又气。
正没个主意,只见王仁德推门进来。
仁德坐下,拍拍巾帼的肩膀,说:“我去了方局长家,方局长让我先回来,他会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又问了问我方正的学习情况,人挺客气,看来这事儿有人做主了。从方局长家里出来,我又去了医院,打听了打听金鑫和那俩小伙子的情况,护士说,金鑫的两条胳膊都脱臼了,那俩小伙子一个嘴里缝了八针,一个头上缝了五针,但都没有大碍。放心吧。”
巾帼听了,心里终于有了一点点着落,刚才的担心、害怕、难过,一股脑都化作眼泪,狂奔出来,巾帼不好意思靠着仁德哭,便转身趴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俩人一夜无眠,渐渐等到天亮。仁德心想:这金鑫一伙既然没有大碍,大哥二哥他们便可以安然出来。对方的人受了伤,我们的货也损失了大半,这经济账一顶,估计也掏不了多少赔偿。
仁德心想:从小听老爹说警察是披着羊皮的狼,但有方局长这层关系怕也无碍。但派出所的处理,真的能如仁德所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