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洛阳城里出了大事儿，被捕的魏庆兰昨夜被人劫走了，吏部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魏庆兰的画像。
“你劫走了魏庆兰吗？”姑苏瞧着轩辕镜鉴，那厢悠闲地喂食池里斑斓的锦鲤。
“怎见得？”轩辕镜鉴轻笑两声，回头点指姑苏的脑袋。
雪莲，黄金鱼已经取得，最后要弄的便是那皇宫高墙里的雪线灵芝。
“猜的！”姑苏挑眉，脸上闪过一抹疲惫，丹田之处热血翻滚，心知时日不多了。
“我怎不知我的小姑苏这么会猜？”锐利的眸子没有放过她眉眼之间的隐忍，心头拢紧，握拳的手青筋奋起。皇宫！怕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姑苏不语，默默地瞧着他儒雅的脸，心头酸涩，猜想着，若是自己真的一睡不起，这个无情亦多情的男人是否会难过呢？
师傅交给她的是怎样生存，却没有告诉她何为感情，当她真真懂得了，却发现自己没有权利拥有。
“怎么了？想什么呢？”轩辕镜鉴轻抚她光裸的头皮，上面的青筋已经慢慢变得青黑，毒气已经散布全身了吗？
姑苏抬起头，澄澈的眸子毫无芥蒂地看着他含笑的眸子，终究是看不出里面的东西，“我若是死了，你把我送回兰若寺吧！”
贪得多日的欢愉，最终，她还是挂念着兰若寺，挂念着那些相依为伴的景和物。
轩辕镜鉴不悦地凝眉，伸手狠狠地敲打她的额头，“笨蛋！我准许你说死了吗？明天，明天我就进皇宫，胡杨那庸医定是来到了洛阳，取得了雪线灵芝，他自然会现身为你医病。”
他真真的是个霸道的人，连死都不让她说。
轩辕镜鉴紧紧地瞧着突然沉默的姑苏，胸口刀割般疼痛，胜过身上那些深入骨髓的伤口。姑苏！这个愚钝的姑娘已经如一把刀深深地扎进他心里，要是硬生生地拔除，怕是要一同扯出他的心吧！
“以后再也不要说死了！你的命是我的。”轩辕镜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草纸。
姑苏迷惑地瞧着面前的纸张，轻轻展开，竟然是一张画了押的卖身契，“这是什么？”
轩辕镜鉴轻笑，上前一把搂住她柔弱的身子，薄薄悄悄地靠近她耳边吹气，“你的卖身契！记得，现在你是我的了。”
姑苏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勉强拉回心志瞧着手上的“卖身契”，却是想不起自己何时欠下这样的卖断终身的不平等契约呢？
“呵呵！”轩辕镜鉴轻笑，低头衔住她红嫩的唇瓣，含糊地道，“我在你昏迷的时候要你按的手印。”
唇齿纠缠，灵舌探入她香甜的口腔，霸道地纠缠着她的丁香。
脑中一阵昏眩，姑苏闭上眼睛承受他带来的狂野激情。
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吧！爱到不择手段地要留住她的命！
“少爷！不好了，不好！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少爷是朝廷的通缉犯，要将少爷和小师傅一起抓走。”金管家匆匆忙忙地穿过长廊，飞奔的脚步在瞧见那些脸红心跳的事儿时险些刹不住闸地撞向相拥的两人。
“是吗？”轩辕镜鉴轻笑着放开怀里的姑苏，转身将手里的鱼食塞到金管家怀里。
“少爷！快！快逃吧！”金管家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一把拉过少爷逃命去也。前厅围剿的官兵足有百人，饶是少爷长了翅膀在好也不能全身而退吧！
“金管家不必着急，想要抓人来抓便是，急什么？你把鱼儿喂饱我去会会这个敢来抓我的人。”轻笑两声，轩辕镜鉴转身拉着姑苏往前厅走。
“少爷！不可呀！”金管家焦急地跟在后面，手中的鱼食撒了一地。
“不准跟着！”威严的嗓音从轩辕镜鉴口中吐出，金管家微微一愣，前面的人早消失了踪影。
缓步来到前厅，见武三思正带着一队人马抄家，轩辕镜鉴微微一愣，回头瞧了身后的姑苏一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只老谋深算的黄鼠狼，小姑苏！你见过这么大的黄鼠狼吗？”
“没见过！”摇摇头，姑苏没什么兴致地瞧了武三思一眼，直觉就是很讨厌他。
“害怕吗？”轩辕镜鉴问姑苏，唇角的笑意未达眼角。
姑苏摇摇头，环视一眼前厅挤满的人群。
“轩辕镜鉴！你个大胆的叛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武三思大怒，不给轩辕镜鉴说话的机会，朝身后的人挥挥手，所有的兵卒抡起手中的刀枪攻向轩辕镜鉴和姑苏。
魏庆兰越狱，武则天心生疑窦，那桩隐瞒了十八年的秘密怕是要大白于天下。然，大周朝的命脉不可断，武氏的江山不可丢，薛刚反贼虎视眈眈，天下再经不起风浪。
武三思的心思百转千回，饶是再做一次十八年前父亲元庆所做的“绝杀”，他也不容许有人动摇大周天下。
即便是———看着人群中熟悉的眉眼，心中感叹——姑苏一氏，当真留不得。
短刀相见，每一招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杀气，轩辕镜鉴谈笑间放倒数人，姑苏却没有使出一招一式，近到跟前的人全被轩辕镜鉴的飞刀击毙。
转瞬间，尸横遍野，剩余的兵卒倒是再也不敢上前招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把泣血的银剑闪动着妖异的光芒，持剑的人，含笑唇角如沐春风，怎生都是一个儒雅的男子，偏偏那妖异的眼角泄露了太多的杀气。
姑苏静静地站在人圈之中，看着轩辕镜鉴优雅地舞动着手中的银剑，四周的人不断地倒下，鲜血溅到她乳白的裙衫，染成一团团艳丽的红花。
从来没见过那么飘逸的杀人动作，仿佛是在绢绢白绸上泼墨山水，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如行云、如流水。
人群之外，武三思面色死灰地看着一个个倒下的手下，心中的信念更坚定——轩辕镜鉴和这个少女今天必须得死，为了武氏的江山，就算赔上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住手！武三思！”
分开人群，一个年迈女子嫣然站到武三思身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三思回首，猝然一惊，弯身下跪，“不必多礼！”身后的人用手托起武三思下坠的身子，抬眼瞧着被兵卒团团围住的两人。
“皇上！这两人必须杀！”武三思疼心地闭上双眼，在睁开时却布满了坚定不移的信念，挥手，四周的兵卒源源不断地朝轩辕镜鉴和姑苏聚拢。
轩辕镜鉴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女人的到来，手中的银剑无情地挑断一个人的喉咙，同时朝着女人微微一笑。
“我说住手！听见没有！”女人高声喝断，目光却远远地看着轩辕镜鉴身边的姑苏。
是她！真的是她！心中万分激动，颤抖的手无所适从地紧紧绞着衣摆，略显老态的眸子盈满泪水，不知是喜还是悲！
感觉一道烫热视线几乎快要洞穿身体，姑苏抬眼迎上对方的眼。
霎时间！骨肉亲情再也无法割舍，略显年迈的女人——武则天再也隐忍不住般痛哭出声。
那眉眼！那轮廓！那愚钝的眼神！那世俗之外的超然！不会错了！是她！姑苏楠木和她武则天的女儿。
“离儿！”当年的种种如同破闸而出的洪水猛兽，一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轩辕镜鉴、武三思、包括武则天自己都愣然，这天下的秘密似乎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姑苏被武则天眼里的复杂情感震撼了，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何以有如此这样纠结的情感，读不懂亦看不透，仿佛是背负了全天下的沧桑，浑身散发着无法形容的绝望气息。
这声离儿，叫得那样悲切，以至于连团团围住她的官兵都不由自主地退开一条道路，敬畏地看着这个女人。
是在叫她吗？心中仿佛有种不知名的东西牵引着，姑苏缓缓地朝着武则天伸出的双手走去。
“不！皇上”就在众人都诧异这两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武则天身后的武三思突然悲切地喊了一声，抽出身后侍卫腰间的佩剑，“你活不得。”语落，明晃晃的利剑狠狠地刺进已经走到武则天跟前的姑苏胸口。
一切来得太快，没有人想到武三思敢在武则天面前杀人，连轩辕镜鉴也没有料到。
鲜血染红了众人的眼睛，轩辕镜鉴却只来得及接住她坠落的身子。
“不！”悲切的呼声震天价响，没有人怀疑这个一脸儒雅的男子脸上深沉的伤痛，一串泪珠划过眼角掉落在姑苏的眉心。凉凉的，为何要流泪呀？
鲜血染红了轩辕镜鉴的手，他跪倒在地，手中是渐渐消失的亲爱的女人的生命。
老天是在惩罚他杀了太多人吗？为何总是让她一次次昏死在自己怀里呢？一次次地用无法表明的剧痛来考验他的真心。
武则天默默地看着轩辕镜鉴死死地抱着那女子！那是她的孩子呀！她多想上前去抱抱她呀！十八年前，她无力保护自己的女儿，十八年后她依然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哈哈哈哈！天下！这就是天下吗？”
转身，她流下的是泪水！
千古女皇此一人！她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姑苏楠木！姑苏离儿！我今日负你们父女，来世，我一定还你们，今世！我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妻子，我是一国之君，我要倾尽所能地维护我的天下。”
如来时般，那一抹决绝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里。
“哈哈！姑苏，你看见了吗？如同十八年前一样，她依旧选择了天下。”轩辕镜鉴嘲讽地看着离去的女人，怀里的人儿已经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也听不到，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了。
黑色的液体不断地从嘴角涌出，轩辕镜鉴却从没有一刻像这样的欣喜过，还有毒血流出，那代表着还有救，他的小姑苏还没有死去。
“杀！杀了这个叛贼！”武三思朝着愣住的众人嘶吼，瘦弱的身子孤单单地站在人群之后。
“小姑苏！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一个真正幸福的地方。”轩辕镜鉴突然绽开一抹妖异的笑，大手朝着天空一挥，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的浓雾弥漫整个前厅，浓雾所到之处哀鸣遍野，那些活生生的人竟然一点点地在黑雾中化成脓水，一时间，恶臭气体包裹住所有人，传达着死亡的气息。
“这是你们的代价！呵呵！”狂肆的嗓音传到乱作鸟兽散的众人耳里，激荡起更多的恐惧。
这是个杀人的魔王呀！感叹之余！已经退到黑雾之外的武三思看着天际，遍寻不到轩辕镜鉴和那个孽种的身影。
“贪欢！好看吗？”屋脊之上，一名俊美如仙的男子抱着一只雪白的狐狸微笑地看着底下骚动的人群。
“吱吱……”贪欢尖锐地叫了两声，可惜，底下的人谁也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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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翻转，春去秋回，天下依旧是天下，统领天下的人却老矣，回首寻那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儿，感业寺旁的山坡上却多了一座新坟。
孤单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隐于树冠之上的两个人飘飘然落在新坟之前。
新生的坟头上摆满了白色的雏菊，四周整齐干净不见一丝杂草，想来那人是每每来祭拜的。
“这是我的坟墓吗？”姑苏含笑地问身旁的轩辕镜鉴，瞧见他难得地挑起眉头。
“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你若不死，天下哪里得太平呢？”伸手抚摸她的头顶，原本滑腻的肌肤上生出青色的头茬，微微地刺痛掌心。
“我不明。？”姑苏弯身捧了一把新土洒在坟头之上。
“姑苏，你的母亲是天下人的，为了天下人，她却不能认你，你活着她苦恼，你若死了，她就算神伤，但是天下安平。如今，你是你，莫要去想天下的事儿，做轩辕镜鉴的姑苏便足矣。”
“姑苏便足矣吗？”姑苏愕然，下意识地摸摸头顶，欣喜地发现头发有生出了一点。
“是呀！做我的姑苏便足矣！”
十八年前的业障跟了她小半生，如今，或许就如头顶的新发，重新开始吧！
“好呀，做你的姑苏足矣。”谈笑间，凉风吹过，掀起地上散落的白色花瓣迎风飞舞。
“那么回家吧！”牵起她的手，这一生便不再放开了。
“好。回兰若寺。”
缘起哪里，绕了一大圈，幸福其实就在缘来的地方。
番外篇
关于姑苏的身世，最后留下一个交代——
当年武则天感业寺出家，和庙里的俗家弟子姑苏楠木发生感情并生下一女。
此女名为姑苏离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因为生完孩子，武则天便又重新被接回宫里，武三思的父亲武元庆为了保住妹妹的地位，暗中派人将姑苏楠木和他的女儿一起拿获，并威胁姑苏楠木服毒自尽，同时将同样中毒的姑苏离儿交给手下的一个女婢扔掉。
女婢曾经受过姑苏的恩惠，毅然决然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姑苏离儿，带着她离开了洛阳。
轩辕镜鉴是姑苏楠木曾经收养的一个义子，他和武则天的恋情轩辕镜鉴是真正的见证人，姑苏楠木的痴情，武则天的绝情，可叹！姑苏楠木临死的时候还交代他长大后无论如何不可杀武则天，并且一定要帮她成就三件事。
没有人知道！姑苏楠木的死完全是为了成全武则天，他到死都是深爱这那个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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