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翼阁内。】
奢比尸越来越靠近普托,似乎随时都准备将他撕裂,可是普托却没有办法再次出手,因为他已经知道,奢比尸的身体只要一受到伤害,就会再次分生。
可是普托也没有移动身子,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他不愿意就没有人可以在地面上杀了他。
他控制土元素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所以他只要站在地面上,任何时候都可以完好无缺地离开。
只是北厉王厉辛还没有让他认输,所以他必须站在这里,哪怕,死。
七岁的时候厉王在难民堆里救出了他,所以他就在以后的日子里还给厉王每一样他想要的东西,他的爵位,他的封地,还有所有他看过不止一眼的女人。
哪怕这样东西是王的女人,只是因为是他想要的,所以在他看来也没有任何区别。
奢比尸越来越近,普托望着厉辛笑了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北厉王突然挡在了奢比尸的身前,“住手,我输了。”
奢比尸僵硬而诡异的动作终于停止下来,那张现在最需要有表情的脸却是空白着的。
普托转过身,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他最终还是没能守护住眼前的人。
喦王突然大声地笑了,他仿佛看到了一生之中最好笑的画面,“多么感人的一幕啊。”他的瞳孔里升腾起一层空蒙的迷雾,潮湿地令人害怕。“奢比尸,我也赐给你一样东西吧,我要再送你一只眼睛,北厉王厉辛的眼睛。”
厉辛的身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奢比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游戏的规则,你输了。”
“等一等,如果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东西呢?”普托看着奢比尸无比镇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你给的东西一定会比这个好?”奢比尸唯一的一只独眼刺亮了一下。
“因为一只总比两只好吧,我把两只眼睛都给你。”普托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
奢比尸走到普托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再向喦王请示。
奢比尸口中白色的肉齿一根根伸展开来,如同一只只尖细的手指,它们在普托的眼前停顿了一下,然后瞬间刺入了他的瞳孔。
普托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甚至没有眨动过一下眼睛。他的两只眼球瞬间便枯萎了下去,只留下了两个黑色的孔洞。
所有人都惊骇地张大了嘴巴。
喦王轻轻地拍了拍手,说:“下一场你们谁来?”他的眼睛瞥过西决王决明和南旭王旭圭。
“我来吧。”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因为这个人居然是西决王自己,他居然要自己出手。
喦王笑的更加明艳了,如同一片花瓣,瞬间撕裂了自己所有的颜色。
决明走到奢比尸面前,微笑着看着他。
奢比尸知道这才是喦王真正的目的——杀掉他,这个喦王心中最大的隐患。
所以他没有任何铺垫,第一招就用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杀招。
他走到决明的面前,伸出苍白的手指迅速地插入自己的身体。
南,北藩王的脸色瞬间如同死灰一样冷却下来。
原来他想通过自毁本体来达到瞬间分生,而他的每一次自毁都会伴随着一部分元灵的迁徙,那些元灵会随机地寻找寄主,成为他们吞噬的对象,所以当他停止分裂的时候,也就是所有人都成为了寄主的时候。而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候着进食的结束,那个时候所有他不愿意看到的人都会变成被吃剩的空壳。
决明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着疯狂自毁又不断重生的奢比尸,笑了笑,然后缓缓地伸出了无名指,在自己左手上轻轻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下来。
然后所有人的眼睛里突然都流出了晶莹的白色液体,一滴滴,在地上滚动着,然后分裂出四肢,口眼。那些都是一只只透明的类似于蠕虫的微小虫体。
它们都拼命地奔向决明血液滴落的方向,然后伴随着那些血液一起消失不见,决明手上的伤口瞬间便愈合了起来。
一直微眯着眼睛的喦王骤然睁开了双眼,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一切的原因,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一个原本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
其实西决王就是他自己座下杀手中的一员,百死虫师。
那是只有能够操纵百死虫的人才独有的称谓,或着说,那也是世间唯一的称谓。因为世间只存在一只百死虫,也就只能有一位百死虫师。
百死虫是一种透明的虫体,释放之后它就会无形地存在于空气中,并且可以寄生在所有生物的体内,然后通过吸食宿主体内的负面能量自我分裂,复制出宿主受损的器官和组织。所以无论你体内有着多么严重的伤势,它都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将其修复起来。
所以它的另外一个名字也叫做,永生。
而决明刚刚划伤自己的手掌就是为了要回收百死虫,百死虫在自己的主人受伤的情况下一定会不惜一切地回归本体。
奢比尸现在已经开始回收自己的元灵,他要让除了喦王之外所有的人都变成被吃剩的空壳。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他居然与所有的元灵分体都失去了联系,那些分身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喦王当然知道奢比尸现在已经败了,而且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败了。
其实决明在看见奢比尸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释放了百死虫,所以无论奢比尸的元灵吞噬掉什么,它都会被百死虫分生的透明虫体所修复,甚至那些元灵还会被百死虫作为负面能量所吸收。
决明绕过无数白色的空壳来到了普托的面前。他把手中一只跳动着的透明蝌蚪状的东西放在了他的额头上,那只怪异的虫子扭动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普托原本已经失去瞳孔的双眼,像是被拿走了遮盖它的掩体一般,迅速地出现。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两只黑色的孔洞又重新恢复了生机,蓝色的眼球里闪烁着如同初生婴儿般皎洁的光亮。
所有人都惊讶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着的一切。
决明转过身面对着喦王,把一滩丑陋、暴跳着的东西扔到了他的面前,“这是奢比尸的元灵,现在还给你,我想你已经玩的差不多了。”
喦王站起来,微笑着走向决明,他像是没有看见地上那摊东西,又或者一直注视着它一般,一脚踩在了上面,分毫不差。
然后宫殿里所有白色的躯壳都在一瞬间化为了灰烬,连同着奢比尸的本体,一片片白色的碎片如同纷扬的白雪飘落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杀掉奢比尸的竟然会是喦王自己。
喦王凝视着决明英俊的脸庞再一次温柔地笑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滑过决明冷峻的轮廓,如同在抚摸一件心爱的玩具。“是呀,你赢了,那么现在你可以脱掉霁处的一件衣服,或者是……所有的。”他顿了顿,像是一个恶魔盛宴前的祈祷。
“不用了,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决明冷冷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他的目光突然扫向旁边那位凄楚绝艳的女子,“霁处,那你来告诉他们,如果别人都不要的东西我还会要吗?”
“好的,王。”
霁处的目光停留在喦王的脸上,她似乎在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寻找那一丝不舍,只要一丝,哪怕一丝就足够了。
可是没有,一丝也没有。
然后她就用中指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她的身子缓缓地飘落下去,像是一页写满了诱惑与哀愁的纸页,再也没有人可以知道那些即将伴随着它一同腐朽的秘密。
喦王轻轻地搓了搓手指,如同一个悲伤而委屈的孩子。“现在是午餐的时间了吧?”他看着决明冷峻的脸颊漫不经心地问道。
喦王走到霁处的面前,抚摸着她冰冷而流离的脸颊,如同一棵枯树凝望着自己最后一片叶子,那种悲伤让人心疼,让人绝望。
然后他突然笑了,一张绝世的脸庞如同撕裂开来的伤口,汹涌着陶醉而邪恶的猩红。“井尾,你一定饿了吧,今天这个人就是你的午餐了。”
决明冰霜般的轮廓突然松动,无数的阴影降落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不远处的前方。
那里,一滩扭曲的影子袅袅娜娜,纤弱的影像骤然同光线黏合在了一起。
那正是他在来路上遇到过的女子,井尾。
她伏在地上向喦王请安,面无表情。
“就在这里一起吃吧?就坐在西决王旁边的位置上。”
“是的,王。”
决明的脸已经扭曲起来,他冲到井尾的面前,突然拉起她的手,说:“跟我走。”
井尾疑惑地看着他,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然后她又看了看喦王,最终还是缓缓地低下头来。
决明已经知道了她的回答。
他看到自己手心不断涌出又被吸纳干净的血液,心脏如同抽空了一般剧痛起来。
他挥了挥手,霁处冷却下来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决明回过头,蓝色的瞳孔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一把光刃已经朝着喦王笔直地刺了过去。
可是他的剑在喦王的眼中却如同流水一样渐渐消失了,喦王微笑着看着他。
井尾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贯穿了诀明的胸膛。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记住井尾现在的样子,那对他来说将会是多么残酷的刑罚。
决明听到自己的肌肉重新生长时的声音,却一如心脏碎裂开来的声响。
他还是无法死去。
那个被手指穿刺的地方瞬间便重新愈合了,只留下锦衣上几个被刺穿的孔洞。
他绝望地想着。他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百死虫,也许那样他就会记得住疼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
“我要她。”
很多年后井尾依旧记得诀明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尽管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可是这次她的心真的钝钝地痛了,痛了好久好久。
喦王微眯着眼睛,雪白的发丝飞扬着,美得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
他得意地笑了,“你凭什么?”
“凭你要的东西我都给的起。”
“哦?我不喜欢不自量力的人。”
“是吗?但是这个东西你一定不会拒绝。”决明从自己的掌心里再次拿出了那只透明的蠕虫。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个东西呢?你明明知道,除了你,百死虫在任何人那里都没有作用。”
“因为如果它现在在你的手里,对我来说也就一样没有用了,要想杀我的话,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喦王又一次笑了,但是这一次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