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千翼阁。】
喦王倚在床榻上,他的脸上悬浮着一抹异常温柔的微笑,南,北两大藩王现在正匍匐在地上,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态已经接近两个时辰了。
不远处的舞榭上粉袖纷飞,一派嫣然。最前面的那个遮着轻纱的曼妙少女就是喦王用三座城池换来的巫鞑国舞姬,霁处。
两位跪在地上的藩王身子已经开始因为麻木而颤抖了,可是他们的目光却还不时地掠过霁处纤细的腰肢。
惟独决明一个人独坐在桌几前悠闲地品着一杯茶水,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向喦王跪安的人。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不愿意就没有可以逼他,即使喦王也不可以。因为决明座下的另外三位杀手谁都没有见过,这些年来刺杀他的人和被他刺杀的人不计其数,可是似乎只要一个强良就已经足够了。
喦王萎顿的眼睑扑朔几下,他轻轻地拍了拍手,舞女分立两侧。喦王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示意跪在地上的两位藩王起身。
他走到决明身边,突然说了一句话暧昧而不着边际的话,“你们猜猜霁处今天穿了多少件衣服。”
喦王的目光飘向辽远的虚空中,他的话语更像是漂浮在梦境之上的冷暖不明的呓语。另外两大藩王的喉结剧烈地蠕动着,他们似乎正在竭力地压制着某种恐惧,或者说是,某种诱惑。
喦王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笑了笑说:“三件,包括脸上的面纱。”他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那是穿给我割掉的那三座城池的,鬼山,巫沼,阴荼,她现在就是我的那三座城池。”
喦王的手指在霁处的脸上怜惜地滑移着,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妩媚的脸容像是一口无人问津的深井,兀自绚烂,抑或蔚然成冰。
“但是这三座城池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再穿衣服了吧,因为再也没有人可以看见它们了。”喦王迷雾般的瞳孔在霁处的身上放肆地逡巡着,“可是现在你们有谁可以帮我把她的衣服脱下来呢?”
刚刚入座的两位藩王突然面如死灰再次扑倒在地上。
“放心吧,现在还不是你们死的时候,我现在有个好玩的事情正需要你们帮忙呢?”喦王的指尖在鼻翼上轻轻地滑移着,“现在,拿出你们最好的护卫和我的杀手比试,你们每赢一次就可以剥掉她的一件衣服,每输一次嘛,我就会在你们的身上取下一样东西。”
喦王轻轻地挥了挥手,“现在开始吧。”他并没有争取任何人同意的必要。
一团素白的影子从房梁上飘落下来,他的头缓缓抬起。可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所有人的瞳孔都骤然扩张开来。
那个人全身素白,手臂,颈项,包括头发都像是霜雾一般晶莹,他的脸甚至已经透明开来,分不清五官,模糊的轮廓上,只有一只深陷的独眼毫无节制地跳动着,似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
“奢比尸。”
强良恐惧的声音让决明的手指搐动了一下,南,北两大藩王的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因为他们都知道,喦王座下的第二大杀手奢比尸其实只是一具徒有人形的异兽,他专门吸食人的脑髓和内脏,而且几乎是不死的。相传他出身的时候魂魄就吞噬了自己的内脏,所以他的本体就只有一具空壳而已。但他的魂魄却必须栖身在周遭的活物上,从而蚕食宿主的内脏为生,可是当奢比尸离开宿主身体的时候,那具身体就会被吸食的只剩下空壳。这就是它独有的狩猎方式。只是在他还没有离开宿主身体的时候,那种死亡是没有任何征兆可循的。
也就是说,当你看到奢比尸的时候,就说明附近有一个人已经死了。而你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
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濒死时的绝望和麻木,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都还活着。当然,除了喦王,还有,决明。
一名男子走上前去,蓝色的长发无风飞扬,那张脸显得分外的干净。他的右手拖起到胸前,单膝跪地,说:“北厉王,属下愿意为您而战。”这是北王都里最好的元素师,普托。
奢比尸恍惚的下颌上裂开了一道黑色的缝隙,露出了里面一根根血管般蠕软的肉齿,那个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他的手臂轻轻地抬起,五指撑开,森白的指骨一截截剥露出来,指尖白色的肌肉突然幻化出无数极细的纯白色蛇头,扭曲着,增衍着,一层层向后卷起。恢弘的宫殿里缠绕着的蛇头犹如林间弥漫的白雾,瞬间湮没了一切。
浓雾散尽,原先普托站立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他的踪迹了。奢比尸脚下的地面突然如同泥沼一样沉陷下去,瞬间没过了他的双膝。不仅是地面,就连大殿里所有的物体都像是流水一般晃动起来,变成了活跃的液态。
空气里闪过一道道透明的气刃,向奢比尸席卷而去,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丝毫未动。嘴角挂着琢磨不透的笑容。
奢比尸头部的独眼突然爆裂开来,白色的浆液喷溅到晃动的地面上,地下裂开了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孔洞,幽蓝的光芒时隐时现,还不时发出阵阵开合的稀疏声响,脚下的大地也变得诡异的柔软起来,就像是踩在了某些腔肠动物蠕滑的身体上一样。
地面上的人好像被无数空洞的目光凝望着,目光森冷,如同凝望一具具温暖的尸体。
不知何时,地上的那些孔洞竟然真的都变成了一只只巨大的白色瞳孔,和奢比尸一模一样的瞳孔。
地面上被眼睛切割的狭小圆块间,迅速地蹿过了一滩灰色的物体,像是爬过了一条踪迹诡异的长虫。
一个身影骤然闪现,大风撩起了他蓝色的长发。普托的身上布满了恐怖的血痕,肌肉仿佛被绞碎过一样,胡乱地缠绕在骨骼上。谁也不知道他在地下到底经历了什么。
普托的身体悬浮在高高的苍穹中,穹顶上投下稀薄的天光。
他的嘴中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回春。
普托的脚下散落出一层层白色的水雾,下坠的水汽静静地悬浮着,在即将接近地面的一段距离之上,似乎已经不再往下坠落。
可是如果你的眼睛可以承受这样的变换,你会发现无数的水汽在接近地表的瞬间被骤然吸收,然后不断有新的水雾坠落下来替代它们原来的位置,所以你根本无法分辨那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没过多久,干涸的地表似乎已经开始饱和,刚刚那些眨动着的白色瞳孔突然间紧闭起来,一根根尖利的冰刺从地幔深处破土而出,回避着宫殿里的每一个人,然后又无比精准地穿透了每一只白色的瞳孔。
地面上的瞳孔发出尖锐的呜咽声。
袭人的寒流向四周翻涌而去,奢比尸的身体碎裂开来,无数白色的碎片飘落,地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当所有人都以为奢比尸已经败了的时候,一声尖利的怪笑声却意外地打破了所有人舒缓下来的神经。然后是两声,三声……一摸一样尖锐而诡异的笑声,所有人的脊背都变得一片晶凉。
令他们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发生在眼前的画面;刚刚被冰刺戳穿的瞳孔里爬出了无数具素白的尸体,每一具都是白色的肌肉,白色的瞳孔,白色的头发,和奢比尸一摸一样的,空洞到绝望的苍白。
他竟然真的是杀不死的,只要他的本体一受到伤害自身就会无限分生。
现在他们正一步步朝着普托悬浮的方向围拢过去,尖锐的笑声让大殿显得逼仄而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