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奶奶去世消息的时候正在出差,而他所在的工地是城市的郊区,晚上已经没有了公交车,生南国就一直走啊,走啊,他觉得附近即便没有出租车也一定会有类似于摩的的交通工具。
可是他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却没遇到一个人影,黑夜张开了獠牙,把视线里的村庄,房子,树,影子全都被它一口吞掉,他像是被整个世界给丢弃在街角,一个弃儿,孤零零流浪。
有人说孤独感是人与生俱来的,世界上人有几十亿,物种成千上万,可是那么大一个世界就只有一个你,不论别人对你如何,或好或坏,陪你由生而死的过程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对一个世界,那该有多么壮阔,却又有多么孤独。
周围是一片接着一片的麦地,绵长的柏油路两旁站立着不算高大的杨树,像一个个忠诚的卫士,那一刻生南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押解进京等候审判的罪犯,这两旁的士兵举着枪刀冷漠地看着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囚犯。兀的,生南国感到一股凉意从背后从脚底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一夜的晚上很黑,黑得让他错以为自己已经失明,他不敢睡,所以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上飘着不知何时坠落的星光,他害怕自己真的失明。
不知道走了多久,印象里他走到了一个公交站台,可是大半夜哪里还有公交车,生南国倚着站台上的柱子告诉自己不要睡,可是他真的太累了,走了太多路的他还是睡着了。
清晨阳光如一盆冰冷的凉水浇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生南国试图睁开眼却发现眼睛仿佛被胶水粘连,痛苦的急切地睁开了眼,看到缓缓驶动的公交车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满脸的油垢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头发顽固坚挺得连风都吹不散。
生南国拍了拍身上因公交车驶过卷起而落在身上的疲惫。可是,他却没有能够站起来,因为在路口坐了太久两条腿都已经麻木,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生南国咬着牙如偏执一般一步步挪动着脚步,远远看去他就像是在搬自己,所以有些搞笑,又十分可怜,让人觉得很心酸。
“咕噜”
还没等那份麻木消失,肚子就开始抗议起来。
生南国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恰巧旁边有一个头发苍白而凌乱身上背着一个破旧不堪麻皮袋子的老者,只见他的手干枯的好似没有半分血肉只有一根干瘦的骨头敷衍一样覆了一层黝黑的薄皮。
那一双手颤抖着伸向了路旁的垃圾桶,扒拉着散发出恶臭的各式垃圾。从始至终老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就像一个没有感觉没有知觉的机器人。
终于,他的眉头好像稍微舒展了一点,干枯的手颤抖着掏出了不知被谁丢弃了多久的大半块面包和半瓶果汁。
好像终于看到了旁边看着他的生南国,犹豫着然后冲着那个看起来同样很落魄的小伙子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这一笑嘴里没剩下几个的枯黄牙齿同样露了出来。
手里拿着翻出来的食物向着生南国递了过去。
生南国没有要,然后开始跑,本就储存不多的能量被浪费掉,可是他仍旧在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一直跑到两腿发软眼冒金星。
眼泪不由自主地开始飞,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委屈,他觉得自己很可怜,那个试图给他食物的老者同样可怜。
当你不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时候,你要么是濒临死亡,要么就是真正的变成了一个十足的疯子。
生南国觉得自己是疯了。
就像是一只老迈的狗,流浪在人来人往,它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吼叫,终于引来了那群麻木的名为人的物种的注目,他从地上撩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它的头上,看着那条瘦骨嶙峋的老狗发出悲惨的叫声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和着那悲惨发出了得意猖狂的笑。
邻居家有一个小孩,十来岁,模样俊俏,有少年人该有的活力也有少年人不该有的老成。一双眼睛透亮,前几年特别黏生南国,像个跟屁虫一样经常追着生南国跑,一会让他讲讲外面的世界,一会儿又吹嘘自己考试成绩有多好,有哪几个小女孩喜欢他。
他养了一只狗,从小养到大,大概有六七年了,那条狗已经有些老了,平日里已经很懒不愿意动,可每次他出门那条狗总是跟着。
据小孩的母亲说当他还小时,有人贩子想要带他走,多亏那条狗一直守在旁边叫引来了家里人这才没有被拐走,所以少年对这只狗很宠。经常有好吃的就会留一点给它,怕被母亲发现心疼,就悄悄喂它。
“阿黄,你回去吧。”那条狗叫阿黄,少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狗说道,阿黄能听懂人话,最起码他认为阿黄能听懂他说话,可是这次阿黄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仍旧跟在少年身后。
少年有些无奈,任由阿黄跟着。当行至一个路口时突然窜出来一个大黑狗,那只好皮毛发亮,又肥又壮,张着大口就疯也似的向着少年扑来。
少年吓坏了,下意识就往后跑,他这一跑后面大黑狗追得就越紧了。眼见就要把他扑倒,却见阿黄窜了出来,挡住了那只凶恶的黑狗。
一黄一黑对峙着,呲着惨白的牙,嘴里发出呜呜的恐吓声,大黑狗自恃着强壮率先发起了进攻,阿黄的眼睛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发出凄惨的叫声。
少年吓坏了,就往家里跑,当他叫着父亲拿着铁锨再回到那个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那条大黑狗已经死了,阿黄狠狠地咬着它的脖子。
听着少年说到这时生南国舒了一口气,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邻居家小孩却在哭。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是阿黄赢了,一个整天懒洋洋地喜欢晒着太阳的老狗竟然能够爆发出那样的力量。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阿黄咬着大黑狗的脖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它的一只眼睛在打斗的时候被抓得血肉模糊,身上也是一道道醒目的伤痕,现场流了好多的血,也聚集了好多人。
可是阿黄像是没看见一样还在撕咬着那只大黑狗。
少年显然也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坏了,躲在父亲背后,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阿黄。”
阿黄下意识地摇了摇尾巴,终于松开了嘴,摇摇晃晃地向少年走来。
可是迎来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铁锨狠狠地砸在它的头上。
那一天的风很大,少年哭了好久,他问父亲为什么要打死阿黄,父亲说了句:“这狗疯了。”
当时围观的人看到阿黄咬着大黑狗的脖子不松开的场景时好多人都说这条狗疯了。
少年哭着说没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阿黄摇着尾巴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
阿黄头上的那只眼睛太吓人了,血肉模糊还在流着血,殷红的血从上面一直往下滴。
“如果它没疯,怎么会把那只狗咬死呢?”父亲这么问。我们都知道狗咬狗是常事,但是很少会有狗把狗给咬死,阿黄咬着大黑狗脖子时的场景太过于血腥,甚至到现在阿黄的嘴里还满满的都是鲜血。
少年想着以前自己一招手阿黄就会摇着尾巴跑到自己身边呆呆地看着自己,当自己用手轻轻抚过它的额头,它就会眯着眼睛,是的,阿黄最喜欢自己摸它的头了。
少年跑到已经奄奄一息的阿黄旁边,蹲下身来,轻轻唤了一声阿黄,阿黄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少年,他摸着阿黄的头笑了,“你没疯,我知道的,你只是想保护我,我知道的,可是我跑了,我应该留下来的,我应该留下来帮你的……”
阿黄眯着眼睛,似乎很享受小主人的抚摸,可是它再也没有把眼睛睁开。
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主人要打自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这让它有些委屈,冲着老主人发出了委屈的叫声,它以为老主人是在和自己玩,它摇着尾巴冲着老主人叫。
老主人拿着铁锨又拍了过来,它委屈极了,当小主人慢慢走到自己身边,一滴眼泪从眼睛里滑了出来。
它的视线开始模糊,灰白的世界渐渐变成了彩色,它舔了舔小主人的手,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小,被小主人抱在怀里好温暖。
临死前它想发出一声叫声,“啊呜……”却只是动了动嘴,没有任何声音。
它死了。
在一群看热闹的人围观下孤单的死去,死在老主人的铁锨下,带着不解带着委屈。
少年说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养狗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生南国在身边,而从那以后少年再也没有养过狗,只是有时候他会看到那个少年看着别人家的狗,泪水盈眶。
生南国看着远方的天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条老狗,一个有人说它疯了有人坚信没疯的老狗。
“啊呜……”他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出了一声怪叫,可旋即他想起不对,狗不应该是这么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