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晶莹璀璨,飘荡在天地间,起初还没发现,只是偶然间的抬头,竟发现这天地都被涂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白,让人惊讶。
视线里,一个年幼的小孩从父亲背上下来,怔怔地看着那地上的雪,突然抬起脚蜻蜓点水般踩了一下,然后便受了惊吓似的立即收了回来,胖嘟嘟的身体与那敏捷的反应显得极不相符故而看起来有些滑稽。
偷偷看了看旁边的父亲,眼睛里有晶莹闪动,怯怯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父亲停了下来,看着儿子等着他的解释,儿子低下了头弱弱地只说了一个字:“怕”。
儿子本不怕走雪地,只是这次一个人回家时摔倒在雪地里,当时他挥舞着小手张牙舞爪地想要像勇士一样尝试着坚强地站起来却摔倒又摔倒,一次又一次,最后一个人绝望地趴在雪地里哭泣。终于当父亲跑过去把他抱起来时,他像树袋熊一样吊在父亲脖子上不肯下来,哽咽着说了一个字:“怕。”
父亲蹲下身来拍了拍儿子身上的雪,仔细地帮他把凌乱的衣领理整齐,捧着那软软的小手,哈了一口气,双手搓着儿子冰冷的小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记着,爸爸在你身边,如果你摔倒的话我会把你抱起来,然后带着你一路飞回家。”儿子看着父亲认真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竟然破涕为笑。
“傻样子。”父亲为儿子擦干眼泪,轻声说道:“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我要你无所畏惧的长大,强大到任何困难都无法让你害怕,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勇士,所以,不要怕,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知道吗?”儿子看着父亲使劲点着头。
“来!”父亲伸出了那宽大的手掌,儿子立即把胖乎乎的小手放在了父亲的手里,“真暖和。”儿子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风雪中,父亲握着儿子的小手放到了口袋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进雪地里。
多年后,许久未回家的儿子已不是年幼的孩子,度过了青涩胆小的少年时期,现在已经变得稳重阳刚而且孔武有力。
雪,如花般在空中绽放,凋落在地面,诉说着短暂的繁华。
脚踩在地上的雪发出咔吱的声响,他和父亲走在那已经被人踩得平滑的小道上,一步步显得那么地小心翼翼,步幅小得有些过分,那双手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紧张地抓着父亲的胳膊,父亲看着他有些失望,不由问道:“不是不怕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略带苍老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却明显带了一丝愠怒,从小教育儿子要无所畏惧的长大,可是现在已经成年的儿子对雪地竟依然还是那么胆怯,这让他感觉到失望,一声叹息在空中伴随着雪花回旋飘荡。
察觉到父亲的失落,儿子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微弯着腰,依旧一步步小心的挽着老父的手臂,平静地走着,走得很慢很慢,只是父亲没发现自己的步伐已经变得有些迟缓,没发现儿子的手一直扶着他。
许久,儿子停了下来,帮父亲拍掉头发上的雪花,小心而仔细地把围巾给他系好,对着父亲有些冰冷的手哈了口气,并搓了搓他的手背,偷偷看了看父亲泛白的头发,“最开始的时候不敢走在雪地里是因为我怕摔倒,害怕摔倒后只有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回不到家,后来你在我身边时我故意装作害怕,因为我知道那样的话你就会抱着我回家,又或者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不要害怕。
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害怕,雪地太滑,我要走得很慢才能稳住步伐,因为我怕你摔倒了,所以我便紧紧抓着你的手。你陪着我无所畏惧的长大,我也努力去做到不去害怕,所遇到的所有困难我都不怕,可是我发现我还是怕,长大后最怕你把我丢下,怕你老了我一个人找不到家。
你看着我长大,却渐渐老了,你说过不要怕,只是我怕时间长了,你会突然对我说我要走了,从此没人抱着我一路飞回家。”只是这些话儿子没有说,也许是羞于表达,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雪终于停了,儿子搀扶着父亲走进了雪地,走得很慢。
父与子永远都是沉默的,特别是生南国和父亲,从小到大父亲每天都在外面忙碌,白天的时候很少在家,所以与父亲相处的时间远没有母亲多,与父亲的相处模式便变得很怪异,甚至生南国很不适应父亲在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要么各忙各的,偶尔有几句对话也是毫无营养的问答句,一问一答,接着便是沉默,可是生南国懂得父亲的爱,所以他不会觉得生疏,系于血脉的联系是世间最稳固的联系。
当他渐渐长大,生南国知道父亲在慢慢变老,有时候父亲会拿出老照片看个半天,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