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是一座老城,曾经繁华无比,人来人往。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小手,小脚,小身板,他的世界也是小的,小得只剩下一口井以及一块井口大小的天空,可是他觉得已经很大了,大得可以容下家人朋友,还有水草与月光。每天让他感到最幸福的事就是抬头看着那片天空发呆。
可渐渐长大后他开始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只井底之蛙,他想去看一眼井外的天空是不是真的有传说里说的那般广大,他要离开这口老井,从那天开始他憧憬着长大。
终于有一天他强壮得可以跳出那口长满青苔的老井,于是背井离乡,于是漂泊流浪。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无所畏惧与天真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生他养他却也禁锢着他的地方。也许有一丝害怕与忐忑,内心却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欣喜与兴奋,他觉得他自由了,从此以后这山与海,这天与地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视线。
他以为自己成长到可以脱离父母独自面对一切,所以即便伤痕累累也固执地把回家的念头从脑子里挖走,有一段时间他庆幸自己逃离了父母的唠叨与管教,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时自己是有多么的幼稚。
他还是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井外的世界与天空。
那浩大无际的天空像是有无数个烟花在他的脑海里绽放,璀璨夺目,他只觉得头晕晕的,心像是被什么充斥着以致越来越大,那种震撼那种美妙无法言说。当看到这世界里的红灯绿酒车水马龙时,他觉得这样的世界才是他想要的,他要留在这里。
就当所有美好绽放在眼前,就在他下定决心留下来的时候一切突然就改变了,他变成了一只人人喊打人人厌恶的癞蛤蟆。
第一个这么叫他的是戴金丝眼镜西装笔挺的中年人。他当时争辩说自己是青蛙,可迎来的却是对方满是鄙夷的嘲笑,这让他有些难过,却仍未绝望。
“我是青蛙,青蛙和癞蛤蟆是有区别的,终有一天你们会发现我是与众不同的。”他这么对自己说。
可当他走得越来越远承受越来越多的异样目光,他开始变得沉默,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有些浑浊,偶尔开口,从嗓子里发出的沧桑感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有时候他还是会抬头看那片天空,只是他觉得这片天空与小时候见到的不一样,它太大了。
是的,这里的天空太大了,大得让他怀疑小时候见到的天空是不是真的是天空。
身心俱疲的他还是决定回去,他再也没有勇气去继续面对那些****的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怜悯,他想要回到那口老井再去看一眼小时候见过的那片狭小的天空,他觉得从那里看到的星星才是最明亮的。
他开始回头。
历经了千难万险他凭着一丝记忆还是找到了那口老井,可老井已然被填平,坟头似的小土丘上一根不知枯萎了多久的野草在寒风里摇啊摇啊,做着最后的挣扎,可终究还是输给了这一场寒冬,在风与尘土的嘲讽中飞走了陨落了。
“是啊,现在哪还有人吃井水呢,更何况那还是一口早就干了的枯井,早该埋了啊。”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声音里的那份沧桑,寒风从两座坟头上舀了一瓢尘土泼向了天空,于是空气中多了一份辛辣味出来,呛得他眼泪差一点流出来。
他跪在地上,耳畔响起了儿时母亲哄他睡觉时唱的歌谣,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想回到母亲的怀里,跟她说外面谁谁谁欺负他啦,想要母亲安慰他。“也许母亲会先打一顿自己这个离家出走的儿子。”他想要挤出一抹微笑,却难掩悲切,固执地他用牙齿咬着嘴唇细品着那股血腥,于是,空气里便嗅出了一种惨烈。
风停以后他想要离开,却想不起这山与海这天与地之间哪里还有一片地方能容得下他这只可怜的癞蛤蟆呢。
从此,这世界多了一只流浪的癞蛤蟆。
又是多年,他戴着金丝眼镜,西装笔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只是他说:“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癞蛤蟆。”
老井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井外的世界眼里满是好奇与赞叹。
他摇了摇头,“你好啊,癞蛤蟆。”
“不,我是青蛙!”小脑袋摇着头。
看着小脑袋因为急于解释而涨得通红的脸,他笑了,噙着眼泪。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眼里露出一丝怅惘:“这里的天,太大了啊。”他摇着头离开,伛偻的背影在风里摇曳然后远去最后消失。
是不是所有成长都是要道尽沧桑?他不知道,只是他说原本我们都有一块专属于自己的天空,当你长大你会看到一片更大更辽阔的天空,可天空不属于你。
花儿谢了一朵一朵
燕子离了旧窝
你说让他去坠落去零落去南国
你不会难过
这季节本该是寒风高月霜雪
缀一点篝火
来映衬这失落无处可躲
可为何眼角有泪水闪烁
你总说这人生如雪
欢愉融了便露出悲伤的底色
梦想的泡沫
终究容不得阳光的****
于是
天空着了一身黑色
为人们掩去种种光火
可那飘荡的云朵啊
你是否明了
这天空到底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