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边防军说起来比北周正规军还要硬气，或者说是野蛮，征用民房用于居住时，正规军虽然也有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但好歹正规军多少会做出点补偿。
反观边防军，趾高气昂的责令搬迁，逾日直接破门而入、驱赶人畜，跟强盗唯一的区别就是穿上一身制式军装、跟官府沆瀣一气。当地居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家人安危还攥在这些兵油子手里，再说了，自古以来，民便不与官斗，更何况是这些凶神恶煞、持刀拿枪的士兵。
所以，有时候地头蛇是强于过江龙的，就好像地方官吏心狠手辣高过中央官吏，这种传统源远流长，到现在也屡见不鲜。
临川镇作为北周的一个偏远小镇，镇上的边防军自然也逃脱不了这个惯例，军营就在小镇最东方的一片民居，只不过当初征用这片民居的时候听说边防军还给过一部分抚恤金。
这让临川镇的居民十分惊讶，背地里都说掌兵的赵校尉体贴民生，是个好官。
再加上每有抓到跑货商，都会分一些蝇头小利给镇上的居民，这使镇上居民很是受用，感恩戴德地连连夸赞赵校尉治军有方、爱民如子。
只有石无医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兵长才知道赵校尉这般做的原因。
当石无医看到临川镇军营里摇曳的火把透出的黄色光芒时，夜色已然尽黑，估摸着饭点早就已经过了，石无医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细声自语：“看来又要拍马屁了，真他娘的没劲”
摇了摇头，石无医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早就已经饿扁了的肚子，幽幽说道：“没法儿呀......”
跟树上和墙后面的几个暗哨打过招呼后，石无医快步走向军营。
军营门口有两个值夜的士兵，年岁都挺小，连胡茬都还没有，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跟石无医年纪差不多，站在明亮的火把旁边，看似散漫，实则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四周，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看到石无医回来，一个个子较高的士兵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嗨，石头，今儿个有没有带野货回来？哥儿几个可都好几天没开张啦。”
野货指的就是跑货的人，是北周边防军特有的行话，因为跑货的人一般不敢进城，总是找一些人烟稀少的野路走，所以称这些人为野货，就好像山里的野味一样诱人。
边防军抓住跑货的人，一般就是把跑货的人集体坑杀，然后把货物带回军营，坐地分赃。
石无医摆了摆手，羞恼的说道：“别他娘的提了，野货没碰上，正货倒是碰上五六个，老子差点嗝屁了。”
正货也是北周边防军特有的行话，正货相对于野货，指的是北齐的边防军，因为两国边防军时不时就会因为追剿跑货的人正面遭遇，进而展开激战，所以北周边防军也把敌对的北齐边防军称作正货，比野货品次要高，也更为刺人。
高个子士兵快步走上前去，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似的搓了搓手，眼光炽热的说道：“石头哥，说说看，这几个正货有啥甜头？”
既然石无医能够回来，那就说明那几个正货肯定都栽在他的手里，下场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正货跟野货不同，正货身上的东西，可都是赤裸裸的军功！
石无医踹了高个子士兵屁股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去你娘的，老子拿命换来的东西，能让你小子看？”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进军营。
被踹了一脚的高个子士兵也不恼怒，只是有些委屈的说道：“不看就不看，干嘛踹我呀......”
另一个矮个士兵整个过程都聪明的不出一言，只是捂嘴偶尔窃喜。
看到矮个士兵偷笑，可能是有些羞怒，高个士兵上前也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似乎有点不解气，还要再补上一脚。
矮个士兵哪是那挨打不还手的主儿？起身就是一招“黑虎掏心”。
于是两人扭打在一起。
火光摇曳，身影交织，摇摇晃晃。
甚是欢喜。
......
进了军营，石无医没有急着回自己房间，而是先去了赵校尉的房间。
一脚把门踹开，石无医还没进门，就大大咧咧的喊道：“赵老头，有吃的没，饿死啦！”
屋里有一人，看模样年过半百，一头短直的灰发梳的一丝不苟，耳鬓间还有些斑白，正坐在桌子边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好生快活。
此人正是临川镇的边防军最高指挥官：赵校尉。
众人都喊他赵校尉，却都不知他真实名字。因为他喜欢别人用校尉称呼他，不喜欢有人说他的名字。
虽说吃完晚饭，喝点小酒，实属怡情。
只是，这临近就寝，赵校尉却是全副武装，穿着一身锃亮的盔甲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只差一顶头盔，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跟周围军营里脏乱差的环境格格不入。
十分扎眼。
兴致被扫，赵校尉也不生气，双指捻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咀嚼，慢悠悠的说道：“说过多少次了，进别人房间要记得敲门。”
“知道啦......知道啦......”石无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再进行言语攻击了。
话题一转，石无医堆起笑容，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赵校尉的旁边，将背后光亮的铁刀一把放在桌子上，献宝似得，得意洋洋的说道：“嘿，赵老头，看我今天给你带啥好玩意儿了。”
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铁刀，赵校尉目光一亮，拿起来掂了掂分量，轻声说道：“好刀！”
石无医白了一眼，说道：“那可不是？老子费了一整天的时间从一个正货手里拿的，差点死半道儿上，这刀还能次了？”
赵校尉一手持刀，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刀背，满足的说道：“北齐的铁刀名不虚传，还真他娘的好看！”
扭过头，赵校尉冲着屋外大声喊道。
“拿俩烧饼来！”
没多久，一个小兵就进屋来，在桌子上放了两个烧饼。
石无医拿起烧饼就往嘴里塞。
没有理会石无医，赵校尉自顾自的耍了一会儿刀，只是刀法令人并不怎么舒服，身体扭来扭去，看着十分怪异，好几次铁刀都不小心磕到盔甲，不时地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
石无医抬头看了一眼，竖起大拇指，嘴里嚼着烧饼，含糊不清地也是丝毫不要脸皮的赞赏道：“赵老头，你这刀法真他娘的好，配上这把好刀，还真他娘的像个都督。”
石无医眼不眨，脸不红，当真是个脸皮高手。
赵校尉“哈哈”一笑，反手一握，收起刀来，立于背后，对着外面说道：“再拿俩烧饼来！”
“等会儿......赵都督，这玩意怎么也值俩炒菜吧？”
石无医摆了摆手，然后从腰上取下那块铁腰牌，扔给赵校尉，使劲将嘴里的一点烧饼渣咽下去，面带期待。
接过铁腰牌，赵校尉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枚北齐军官腰牌，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军功了。
把铁腰牌毫不在意的扔在桌子上，赵校尉重又拿出铁刀把玩。
“怎地？不喜欢？”
“就算你是咱镇子上最厉害的扫货的，你还真拿老子当跑腿儿的啦？明天自己去找林参军，别她娘的每次都让老子替你去报备。”
被拆穿的石无医也是不以为然，谄媚的笑着说道：“那现在......这个......“
赵校尉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有些无奈的对外面喊道：“把今儿晚上剩下的那只鸡端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