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的遭遇实在是可怜,高知县恐怕她祖父母哀伤过度寻了短见,不得不委派了专人去他们住处打点,托付四周邻居多加看护,并资助了银两度日,老两口感恩戴德,只盼知县早日破了此案。
之前的几具女尸,都是老鸨们前来认领,衙门里的捕快们对她们经营之所多方查探,确定没有参与谋害死者。如今的可儿却不同,她失踪之后,那姓汪的商人不但不寻觅,还妄图封锁人言,再加上可儿本来就是他从外地拐带而来,种种行为实在可疑。高知县便想从他身上找到线索,因此派出得力捕快前去查探。
杜蓉自从见了二老,便十分挂念。她换了男装,想去探望他们,不料被高知县撞见,他计上心来,乔装成当铺朝奉与她同往。潘中和阿龙自然不离杜蓉左右,也跟上前去。
满以为立冬之后界街面上会冷清许多,不想行人依然摩肩接踵,小贩的叫卖似乎比以往更加卖力了。
“花糕……菊花糕……桂花糕……”挑着担子的小贩边走边叫。
“蟹肉包子比蟹肉包子,看谁家好吃哦。”相邻的两家包子铺居然在门口摆上大桌,比斗谁家包子更鲜美。
杜蓉上次吃过螃蟹之后,觉得果然鲜美异常,今天听到蟹肉包子便食指大动,特别是两家包子铺斗鲜,真是闻所未闻,想那胜出者一定是鲜中极品。不想一朵绢花突然砸到她怀里,正埋头闻香的她茫然的抬起头,被众人推搡着走到大桌前。
“这位小哥,你被绢花砸中了,前来试吃吧。”蓝衣店主笑眯眯的用小磁盘盛出一只包子送到她面前,这蟹肉包,皮子薄到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馅儿。杜蓉看看身后,高知县和潘中艳羡的盯着她,那目光分明在说:你若不想吃不妨让给我。
美味当前,杜蓉顾不得礼让了,提起筷子便去夹包子,眼看着喂到嘴边了,都能闻到蟹肉的鲜香,谁知这包子滑腻的很,居然从筷子上溜掉,带着汤汁砸在桌子上。桌子附近围了不少人,四溅的汤汁沾染到他们身上,一时间叫声连连。杜蓉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咧着嘴看高知县和潘中,这俩人假装看天,根本不理她。
忽然一个尖嗓子叫道:“哎哟,我的顺袋不见啦。”他这一叫,其他的人也纷纷到腰间去摸自己的钱囊,人群乱作一团。
“肃静!一个都不许走!”潘中一声厉喝,他身材高大、眉目粗犷,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很是吓人。加上有人认出了高知县,人群马上鸦雀无声。
“莫要挤作一团,站开些。方才是谁丢了钱?”潘中问道。
一个褐衣秀才样的人尖声说道:“是小生!小生的钱方才还在腰间,就在这小哥弄丢了包子,脏了众人衣服时候,有人趁乱取走了我的钱囊。”
潘中乐了:“你倒客气,不说偷走反说取走。”
高知县打量众人一眼,严肃的说道:“既然方才围观的人都在,小贼定然在其中,不妨挨个儿来搜。”
“对!搜搜!”众人纷纷附和。
潘中挽起袖子挨个儿搜起来,轮到女子便由店家娘子代劳。搜到一个眉目俊朗的锦衣男子时,他连连后退避让着,脸色非常难看,潘中嘿嘿一笑,飞快上前扭住他胳膊,在他怀中掏出一个钱囊来,锦衣男子大吃一惊,捂住自己胸口呆若木鸡。潘中瞧一眼钱囊,问那尖嗓子秀才:“你钱囊上可有记号为凭?”
“那是自然,有我娘子绣上的一对鸳鸯,本来是一公一母,倒让她绣成了一对公的。”人群中爆发出哄笑。
潘中高高举起钱囊给众人看,果然绣了一对公鸳鸯在上面。锦衣男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众人叫嚷着要教训他,他身边一位眉眼秀气的男孩子跳到他身前护住他,用尖细的声音叫嚷道:“你们欺负人!我哥哥不会偷东西,太可耻了!”他说话的口气很生硬,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尽管他信誓旦旦,怎奈铁证如山,早有人取来绳子将他们俩一起绑上。潘中将钱囊还给秀才,挥挥手,叫人们都散了。
“且慢!”杜蓉冷眼观察了半天,此时正是时候,她取过秀才的钱囊,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已然心中有数,一丝笑意浮上她的脸颊,她掂着钱囊,不紧不慢的在人群中走过,众人很不耐烦的议论着,有人催促她:“小子,方才便是你弄污了我们的衣服,如今又有什么花样?”
“不急,不急。”杜蓉微微笑道:“这位秀才平日里舞文弄墨,身上也多是墨香。可是这钱囊上却多了一种味道,难闻的很!”她在一个粗壮的汉子面前停下脚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众人纷纷低头去看,只见他一只手上拎着一串鱼,另一只手满是脏污,散发着浓烈的鱼腥味儿,竟是一个渔夫。杜蓉将钱囊递到渔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为何钱囊上会有鱼腥味儿,隐约还沾着几片鱼鳞呢?”
渔夫大叫一声甩脱杜蓉,拎着鱼便要跑,被早就候在一边的潘中拿下,高知县当场审问下,渔夫一一招来,原来他本是打了鱼来卖,不想遇到包子斗鲜便来围观。无意中瞥见身边的秀才钱囊拴得不紧,便动了贼心扯下来,后来听人说有官爷在场,他就随手塞在了锦衣人的怀中。
众人此时对杜蓉赞叹不已,也就原谅了她方才的小过错,包子铺的店家也端出鸡笼蟹肉包子要犒劳他们。高知县为了避嫌,坚辞了。大宋对盗窃定罪极重,早有闻讯而来的差役将渔夫绑回了衙门用刑。那锦衣男子却似乎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个大劫,也没有追究渔夫栽赃陷害之责的意思,带着他兄弟神色匆匆的离开了。杜蓉觉得他们有些异样,却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好作罢。
包子吃不成,众人的馋虫却勾起来了,高知县便买了一包花糕,众人边吃边走。路边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好生繁华的城池。”杜蓉感叹不已,若不是从自己那小渔村里走出来,哪里会知道大宋江山如此秀美,又如此繁荣。难怪阿云说天下之大,不在一隅。难道她也曾如自己这般四处漂泊,遍览河山?想起了娘亲,杜蓉兴奋的心情低落下来,脸上也蒙上了一层乌云。
“妹子好生厉害!”潘中不知道她为何变了脸色,便想用话题逗她开心:“我们几个人都没看出来那鱼贩子是小贼,你如何得知的?”
杜蓉勉强笑笑,说道:“其实大人和大哥都有功劳。”
“我不过是做个样子,如何也有了功劳。”高知县笑着问。
“你们说要搜身时,我便冷眼瞧那些人,只见那提着鱼的渔夫很不自然的往锦衣男子身边靠拢,我就开始默默留意他。渔夫的脸色最初十分紧张,等他在锦衣男子身边挤上一会儿后,脸色突然放松,似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而那锦衣男子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丝毫没有紧张害怕,大哥搜他的时候,他突然退后,那时他眼睛里流露的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似乎不愿意被人近身。但正是他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认定他是贼人,此时那个渔夫眼睛里不是抓住贼人的愤慨,而是庆幸的笑。更何况大哥高举钱囊时,我分明看到钱囊上沾染的鱼鳞。由此,我推断另有隐情。”
“由鱼腥味儿抓到渔夫,你这招叫顺藤摸瓜,果然高明。”高知县赞赏的说道,他在心里说:你若是个男子多好,我便多了一员智囊。
“大人,我们此次去访那姓汪的商人,可不也是顺藤摸瓜么?”潘中说道:“只要查出那姓汪的为何隐瞒不报,便有望摸出隐情来。”
“不错。”高知县点头道:“杜姑娘的心思敏锐细腻,实为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等探望过可儿祖父母忠厚,再去寻访汪之熊,由我和潘贤弟在明处撩拨,杜姑娘在暗处查探。龙侠士多多协助保护杜姑娘。”
“嗯。”阿龙哼一声,算是答应了。他一路沉默着走在最后,几乎让杜蓉忘记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