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亮起的天。
赵雨晴看着坐在沙发上睡着的丈夫，帮他把毯子盖盖好。
他很少会醒的比她晚。也许是太累了。
昨晚他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超过十二点了。他轻轻地推开门，没想到她还没有睡。
“子皓……”
她按了暂停键。
“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他走到她的床边。
“真好看……”
她正在看他送的白色情人节礼物，她最爱的《一吻定情》。
“是吗……”
他也刚刚看完一部电影，心碎的结局。
她想打开灯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从下午跟出去找林小爱到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了。
“没事的……”赵雨晴摇摇头，她知道丈夫是怎样的人，她知道今天有比自己更需要他关心的人。“那小爱还好吧？”
“她……”
她的手语，她的决定。靠在他的肩膀哭泣，止不住的眼泪。她在谢阳走了以后回过头，她望着车子离开方向看了很久。她把离婚协议书还给他，告诉他千万不要放弃。送她回家的路好像特别漫长，安慰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的微笑比眼泪更让人心痛，她说了谢谢就把自己锁进房间……
“子皓”，赵雨晴看出了丈夫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妈妈不会真的要让她和相亲的那个人怎么样吧？你见到他们了吗？小爱现在在哪里啊？她和谢阳……”
“他们分手了。”
握着妻子的手，方子皓低下了头。
一言难尽。
可以感受到丈夫的悲伤，赵雨晴不知从何安慰。
不如不问。
现在，在清晨的阳光下她看到了他脸上的伤。昨晚他没有让她开灯，就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
不能想象儒雅随和的他会和别人起争执甚至打架，可以想象能让他做出这样反常之举的只有林小爱，而那个“别人”只可能是谢阳。
脸上的淡淡淤青，嘴角的浅浅血迹，弥补了不曾有过的年少轻狂——他为了喜欢的女孩打架……想到这里，赵雨晴竟为了他的“勇敢”而自豪。
她不是疯了，她是看得太明白了。她不再是病人，她打从心底爱眼前这个人。她不会责怪他，她相信他对自己的承诺。她不会嫉妒那个女孩，反而谢谢她给他带了美好的感情。
她是方太太，这已经是值得“骄傲”的理由。他是她的丈夫，这已经是上天赐给的幸运和幸福。
他还睡着。
她就这样陪着他。
今天天气很好，希望他醒来的时候可以忘记烦恼。
她这样祈祷。
不知道睡了多久。
不知道醒过几次。
终于，当阳光洒满整间屋子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一阵头痛袭来。
他坐了起来。
“……”
第一个念头，是叫一声“小爱”。
桌上，地上，瓶瓶罐罐。
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到底喝了多少？马上回想起来的是锥心的痛——已经失去了她。
沙发上她新买来的枕头他抱了整晚，被泪沾湿了还没有干。
风轻轻吹起的水绿色窗帘，就好像她的身影还留在这里的幻觉。
怎么那么安静。
“……”
咽下去的，是在心中呼唤的“小爱”。
他突然站起来。
几点了？第二个念头……不，他已经不用去公司了，不用赶通告了，不用了。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
可是她在哪里？
可以过二人世界了，可是她在哪里？可以天长地久了，可是她在哪里？可以约会可以逛街可以看电影了可是她在哪里？
可以去看樱花了，可是你在哪里……那束白玫瑰躺在地上，那么憔悴。
可以去旅行了，可是你在哪里……那两张机票和花儿一起，也枯萎了。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她把毒刺扎进他的心脏。
“谢谢你带我走，那段日子他正好陪太太去了国外。”
——她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我是喜欢你的，很喜欢……”
——她从来没有说过“爱”。
“我已经选好了，我可以放下别的事情，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居然是对着另一个人说。
“对不起，这都是真的。”
——他相信了。
当她不顾他的感受坚定地说出这些的时候，当她拿出离婚协议书让他看出清楚的时候，当她再一次转身投入别人怀抱的时候，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当他放弃了一切兴冲冲赶回来却看到她和别人在约会，当他开始期待明天开始的幸福生活等来的确实分手，当他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以为她还可能回来却看到收拾好的行李箱放在沙发边上的时候，他全都相信了。
林小爱……这个刻在他心里的名字，一杯又一杯烈酒也洗不掉的名字，正淌着血。
他穿上了外套，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昨晚不知循环了多少遍她的歌，终于没有电了。
他不想再留在这里，他不要再来这里。
他讨厌这里。
这里有过的生日蜡烛，这里有过的圣诞树，这里有过的白玫瑰，这里有过的她……
没有再看一眼，不敢再待一会儿。
他走了。
从昨天傍晚开始就关掉的电话，现在，她终于拿了起来。
十几条妈妈发来的短信。问她在哪里，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问她方医生离婚了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办。
两条“大哥哥”发来的消息。
“小爱，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还有我。”
“小爱，你放心，我和雨晴已经没事了。我今天会陪她出去透透气，改天我们一起去看你。”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她不会再麻烦他了。他已经帮了太多的忙，甚至被利用了还没有责怪她。她可以做的，是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她可以报答的，是回到她的“大海”，远离别人的“陆地”——她是“特别”的，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没有了。
她安心了。
“……”
她按到了“大坏蛋”的名字。
最后一次视频聊天。
最后一条通话记录。
最后一句“亲爱的”。
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文字……屏幕的左边，按一下就可以删除。
他们的小窝，他们的夏天，他们的约定……最怎样的记忆，要怎样才可以删除？
她可以做到，让他恨她。可是要忘记，她做不到。她决定把这些留下来，决定让回忆折磨自己。
就当作是心跳过的证据，就当作是属于前世的记忆。
就当作是暗夜里的灯火。
她的太阳，已经熄灭了。
当泪水再一次决堤的时候，短信铃声响了。
“小爱，你还好吗？刚刚你妈妈打电话来都告诉我了。她找不到你很着急，你赶紧给她回个消息好吗？爸爸也很想你，再过不久我们又可以再见面了……”
“爸爸，带我一起走，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