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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碎片

回家的路上,她低头发着消息。

方子皓没有打扰林小爱的安静。

——亮着的屏幕,他知道上面是谁的名字,只可能是那个名字。

从他家到电影学院门口的花店,这是一条熟悉的路。以前他经常会去那里,只是没有让她看到自己。

她只要发一封邮件,就可以订到想要的花。她不需要“说话”,就会有人把花送来搬好放好……他在背后为她所做的,远远超过了她知道的。

她专心整理玫瑰的样子,她捧着百合微笑的样子,她把花店布置成像她一样美好的样子……他“路过”那里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她见到他的时候。

她在写着什么,她在开心着什么,她在等待着什么,她在想着什么……他看到过的心情,就和她经历过的一样。

不靠近,但是牵挂。不透露,但是喜欢。不敢想,但是想念。

他的感情,被自己压抑着。她的爱情,已为别人而盛开。

“就到这里吧”,她指了指花店门口。

车子停下来。

“谢谢你,方医生……”她拿起伞。

“外面冷……”他解下自己的围巾。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那一处红色的印记……

她抬起手,想捂住。却抬眼看到他的注视。

……是害羞,是无地自容。

他抬手,帮她围上了。却舍不得把手收回来。

……是犹豫,是心中一动。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忍不住问。

她幸福的时候他可以不闻不问,可是今晚她的心事重重让他放心不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更何况是她。

他仿佛看到了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

“方医生,小爱不能说话以后就一直这样,我们问她什么她就像听不到似的,只是低着头。”

“我们宁愿看她大哭一场,也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好像把自己关了起来了一样……”

她低着头。

把心关起来。

不愿意说出来的忧伤,那么忧伤。

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复。让她原本就不安的心情更加忐忑。不知道谢阳在生气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妈妈的电话,那件她想逃避的事情。

还有婷婷的故事,那个她躲不开的事实。

还有方医生的关心,那个被他看到的秘密。

从以为可以平静到变得一团糟,从甜蜜的相聚到苦涩的猜测。一颗心搭上缆车,上去了,又下来。满足了,又孤独。

她往后退去。

他放在围巾上的手收了回来。

沉默的几分钟,他觉得过了很久。

“我没事”,她笑笑。分明没有一点高兴。

她解下了围巾还给他。戴上了自己的,虽然已经脏了。

“再见”,她摇摇手。不愿再多说一句。

打开车门,没有回头。

撑起了伞,虽然想淋雨。

白色的伞,像朵纯洁的花。她的背影,像把吸引他过去的漩涡。

十六岁的她,还是一个孩子。“我想说话,我不要没有声音”——她写在纸上,字字用力。

十七岁的她,好像积极了一些。“至少我还可以听到那么多声音”——她安慰家人,笑中含泪。

十八岁的她,已经习惯沉默。“如果不是我,爸爸妈妈就不会分开”——她做着手语,指尖哀伤。

十九岁的她,在花店里忙碌。“谢谢方太太,谢谢方医生”——她说的最多的是“谢谢”,那么见外。

二十岁的她,亭亭玉立。她应该遇到一个很好男孩,谈一场美好的爱情——他只有祝福,无可奈何。

后来,她和别人手牵手出现在报纸的娱乐版上。

后来,她和别人拥抱在一起,完全注意不到他也在场。

后来,在她家里见到了那个男孩,他们就像他想象的一样登对。

后来,在他家里她扑进了那个男孩的怀抱,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动人。

现在,完全属于那个男孩的她,带着一颗完全属于男孩的心,消失在雨帘里。

眼前可以看到的那么多楼里,他不知道哪一栋,哪一间,是她要去的家。他不知道哪一扇门,哪一盏灯,哪一张床,施了呼唤她的魔法。

“小爱……”

她听不到,他心里的省略号。

“小爱……”

没有喊出声的呼唤。

戏与梦的边缘,现实与幻想之间。他在握到她的手时醒过来。

“刚才大家都吓坏了,以为你怎么了……原来淋了场与就发烧了”,Tina坐在谢阳的身边,“以前一直打篮球的时候,身体没有那么弱的啊……”

她的微笑,是因为他握着她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到房间里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晕晕的,烫烫的。

“……他们人呢?”他松开了她的手。

没有觉得尴尬,因为他们那么熟悉。

“大家在楼下吃饭呢,我上来看看你……”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他坐起身。

“……”她拿起床脚边的水壶,倒给他一杯热水。

“谢谢……”他说。

“……”

她不想说“不客气”,也不想他对自己客气。

他看了看自己的枕头边,看了看床头柜上,看了看沙发上自己的外套……

“是找这个么……”她从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

他一把“抢”了过来。

“……”她只是好心帮他收起来了。

一个小太阳,一朵小花,一颗小红心,一句嗒嗒嗒。

——这是林小爱写了很多话又擦掉,重新写了又擦掉,最后终于决定发给他的“话”。简单的告白,他会懂的。

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才找电话时紧张的神情,现在轻松下来温柔的眼神。

——一定是为了某个女孩,Tina懂了。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却好像是他和另一个人的时间。变成多余的存在,她不想伤感。

“那我先下去了……”她站起来。

“啊……”

应声而倒的水壶,砸在了她的裙角。

“婷婷!”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婷婷”。已经隔了很多年,已经等了好久。

“你要紧吗?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还是这样……”他在她的身旁。

“……”她看着他。

怎么还是这样?像以前一样。

“你看你,怎么腿上又多了一块乌青啊?哪里撞的?总是毛手毛脚的……”他的责备。“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东一块西一块了,丑死了!”她撅着嘴。“没事没事,我负责的,多丑我都负责的!”他亲了她一下。

“还好不是开水,不然烫伤了就丑死了……”她笑了,笑自己想到的往事。

“……”他笑不出来,因为自己想到的往事。

一地碎玻璃,就像拼不起来的从前。就算碎片还留在心里,对他来说只是时而发作的旧病。

一地碎玻璃,就像从前在一起的点滴。就算会伤到心也舍不得忘记,对她来说那是最宝贵的记忆。

“小心……”他扶她起来。

“谢阳……”她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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