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到了,我回衡阳过节。虽说长沙离衡阳不过四十分钟的高铁路程,我也是几个月才回一次。
在舒适的座椅上不到眯了一会,列车广播就提示衡阳东到了,速度真快,想想长沙有时坐公交都要一个多小时,真是讽刺。
出了车站感觉空气流动的速度似乎慢一些,紧张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整个人呼吸顺畅了很多。衡阳仿佛小一号慢半拍的长沙,楼房不那么密集,人潮不那么拥挤,乡音萦绕耳旁,连公交车都平缓安静了许多。
我望着车窗外,一路无语。
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多,老妈正在厨房炒菜,老爸淡淡地看我一眼,确认我还完整后,依旧无话,继续看中央台新闻联播。
老妈做了我喜欢的小炒黄牛肉、红烧排骨,色香俱全,久违的味道,我一连吃了两碗。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么?”老妈问道。
“哪有,吃饱了。”
“再吃一碗饭,你都没吃什么菜。”
“不用了,吃了两碗。”
“你瘦了。”
“呃,好像是。”
“再吃点,单位难得吃到牛肉。”
“不用了,吃不了那么多了。”我厉声说道,“我们单位食堂伙食还可以,现在谁还缺吃啊。”
老妈愣了一下,笑容僵住,不再说话,好像做错什么似的,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现在饭量稳定了,又不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心平气和,“我都有肚腩了。”
“你还是瘦,要壮一点更好。”老妈眉目重新舒展,“你伯母到处说你堂哥郑宇现在混得好,一年赚四五十万。”
“这你也信,明显吹牛。”我安慰道,老妈显然有些愤然,虽然她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伯母的宣扬让人觉得堂哥比我“混得好”,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郑宇也就一个普通员工,才工作几年,又不是领导,他们单位领导一年也不可能四五十万。”我分析道。
“你伯母还说郑宇单位让他当领导,他暂时不想当。”老妈继续“控诉”。
“瞎扯。”我说,“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比来比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老是跟别人比活得好累,你和爸爸把身体养好就是最大的财富。”我、郑龙、郑宇、郑梦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不料毕业后成了伯母和老妈攀比的资本,暗暗较劲谁都不让。
“你谈的朋友怎么样了?”老妈突然换个话题。
“呃,还在谈。”我诺诺答道,“还要了解。”
“妹子做什么的?”
“小学老师。”
“老师可以,有寒暑假。有照片么?什么时候能带回来?”
“还早嘛,我先洗澡了。”我赶紧结束了话题,不想老妈细问。
“用那块蓝色的毛巾,没用过的。”老妈怅然说道。
第二天上午我跟爸妈去大叔叔家,中秋节一大家子陪奶奶过节,这是多年的传统。
上午十一点,伯伯姑姑叔叔堂弟堂妹各路人员陆续到齐,立即分成几大阵营:以大伯为首的字牌阵营,与姑父、大婶组成“铁三角”,牌桌论成败,口号是“决战到吃饭”;以大叔叔为首的时事辩论会,核心成员有老爸、小叔叔,主要辩题是“******和******谁更伟大”,大叔叔是坚定的“挺邓派”,老爸是铁杆“拥毛粉”,小叔叔则是“中间派”——两头说好,每次辩论必然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以伯母为首的邻里轶事讨论团,团员有姑姑、老妈,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皆可入题,最后必然折回到儿子工作如何好这一话题上来;以堂姐为首的低头手机族,族员还有堂弟堂妹,或刷微博朋友圈,或玩手机游戏,除了手机充电绝不抬头。
几大阵营外,还有两个无党派人士:我和奶奶。我一不玩牌二不喜欢空谈国事三不会家长里短,手机只是偶尔看看,郑龙郑宇郑梦在外省没回来,只能沦为无话可说无人可说。奶奶年近八十,穿一件红色外衣,显得格外喜庆,看着儿孙满堂,也不说话,一副天伦之乐的神态,又好像在期待什么。
临近吃饭,奶奶所期待的终于到来,由大叔叔带头,依次给奶奶过节费,每户六百元,参加的工作的孙辈每人两百,这是大叔叔定下的规矩,逢年过节必给。我特意给了四百,表明自己在长沙“混得不错”。
奶奶接着晚辈们递来的一张张红色钞票,数也不数就往衣兜里塞,双手捂得紧紧的,生怕“巨款遗失”。
饭桌上传来两个喜讯:先是伯伯郑重报告堂姐男朋友找好了,HY市政府的公务员,大家都说不错,堂姐在自己35岁的年纪终于要把自己嫁出去了,不必再逢年过节面对长辈轮番轰炸逼婚,也不再是奶奶所说的“要做尼姑的人”;接着小叔叔报喜说她的女儿也就是堂妹郑雅倩顺利成为中心医院的护士,当然也花了几万块钱疏通关系,大叔叔立即说钱花得值得,中心医院效益好,姑姑马上说中心护士好找对象,最好找本院的医生,一年能赚十几万,然后他们问起我的对象。
“还在谈,他太挑,本来有两个妹子对他有意思,他都看不上。”老妈先替我回答了。
我知道老妈是好面子,只是笑笑。
“郑铮单位好,工作稳定,挑一点应该,女朋友一定要有正式单位。”大叔叔说。
“还要看家里条件,最好在长沙有几套房子。”姑姑说。
“上次有一个妹子家里做生意的,在长沙有四套房子,他嫌那个妹子个子不高。”老妈继续替我“代言”。
“矮一点有什么,拿钱垫都垫高了。”大叔叔笑道。
我不想说话,继续吃饭。
吃完饭大家陆续散去,我也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回长沙,老妈一阵叮嘱少在外面吃饭过、马路注意车子,我叠声说好。
“看看东西带齐没有,充电器记得拿。”老爸终于说了也是我每次回家唯一会说的话,事实上他经常忘带充电器。
“带了。”我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