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阿尔纳的脚步,巴德尔步入了那间装潢豪华的书房。
简单的看了两眼,一股奢华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完全由珍贵的紫金木打造的书架足足摆满了一面墙壁,上面塞满了各式封皮华丽的精装本书籍,不过,可以看出,这些数量庞大的书籍并没有几本被翻看过,这位阿尔纳先生只是单纯的把书籍当成了一种装饰品。
与这个房间中的格调唯一显得有些不和谐的只有墙角那几块洒落一地的破碎瓷片,这应该是之前被阿尔纳打碎的花瓶了。
他明显注意到了法师的目光停留到了瓷片上,于是这位好面子的商人无意识的抚了抚右手食指上的绿宝石戒指,开口说道:“只是一次意外,如果这位法师,嗯,或许更应该称呼您为刺客大师,能帮我一个小忙,我想,我作为一个商人,还是懂得什么叫做等价交易的。”
巴德尔掩藏在兜帽下的双眼微微抬起,看向以一个毫不设防的姿势坐在宽大木椅上的阿尔纳,后者的嘴角正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双手平放在书桌上,语调显得闲适而淡然:“如果您对这笔生意不感兴趣的话,我拦不住你。当然,在这之后,您或许就得见见皮思迈元帅了。”
一阵沉默后,巴德尔以一种冷冷的语气说道:“说吧,你想让我杀谁。”
“何必这么紧张呢,我的刺客大师。”阿尔纳嘴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虽然我不清楚您到底想要从我这里获取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能够帮助到您。请先说说吧,这位成功的刺客,我们斯里兰卡的英雄,我作为一个斯里兰卡人,如果能够帮到您,我是绝对不会推辞的。”
恶心的商人。
巴德尔心中蹿起一束火苗,但又不得不强行压灭,现在是他有求于人,姿态不能摆的太高了。
“你能让我安全的进入霍洛莫兰吗?”巴德尔想起自己近一个月来未曾做过一次魔法实验的日子,表情有些不耐,“我只有这个要求,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在战争尚未开始的时候,这当然是一件非常简单的小事。”阿尔纳的声音一顿,“可惜,现在……”
“你是想说,你没有办法帮到我咯?”法师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微微翘起,仅需要通过这个简单的起手式,身为三环法师的巴德尔就能在数十种效果不同法术中,随性的挑选一个,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商人置之死地。
“哦,我可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刺客大师。尽管我们如今身处于可恨的帝国侵略者的包围之中,但是,如果仅仅是要进入霍洛莫兰,我花费一些代价,还是是可以办到的。”
巴德尔把翘起的手指悄然放下,但还是做足了一副冰冷的语调与其交谈:“说吧,不用和我绕圈子,你想要谁死去,我便让谁死去。”
“您可真是一个慷慨的大人物。”阿尔纳的笑容更盛了,就像是正在进行一笔大宗的交易,而他正是获利的一方。
这样的阿尔纳,让巴德尔想起了一个词,非常适合他的形象——市侩。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桌子右侧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一个表面绘有弯弯扭扭的银色魔纹的笔记本,以巴德尔专业的眼光来看,那应该是一类可以用特殊咒语开启的魔法秘锁,以此来保证某些书写在纸张上的秘密不会被轻易泄漏。
把笔记本安安稳稳的拿到手上后,这位商人嘴里叽里咕噜的低声嘀咕了半天,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那本笔记本表面的银色魔纹才开始泛出莹绿色的光亮,然后随着时间缓缓过去,绿光也渐渐黯淡,当整个笔记本重新回复到原先的状态后,笔记本表面的银色魔纹已然变做几个由深渊文字组成的语段:沉默是一把最完美的钥匙。
而没有经过训练的阿尔纳在不间断的长时间诵读咒语后,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几粒透明的汗珠,但随着他慢慢翻开笔记本的封面,里面焕然一新的内容仍使他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收获感,以及对花费大量金币请人制作的魔法秘锁的严密性而感到满意。
“请看。”他刷刷刷的翻过几页,带着绿宝石戒指的食指落在一张按比例缩小的黑白画像上,“这是一名帝国侵略者的士兵长,名叫沃洛夫·阿卡阿特,在帝国军中的军职是监察,现负责致远港的治安巡查。”
曾经也是军队一员的巴德尔自然是明白监察在军队中的地位,不大不小的也算是个军官,排在十夫长前面,比百夫长要小上那么一级,在巴德尔这样常常与监军打交道的随军法师眼里,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在一个被征服的异国商人眼里,那和帝国元帅也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前者总在眼前晃,后者到死都不一定能见到,但两者给予他的是同一份压榨和剥削。
可以想象,在那个叫做沃洛夫的监察眼里,阿尔纳这样的异国商人就是一群群待宰的羔羊,一个个等待发掘的金矿,如果不靠着职权之便做些什么才是真正的怪事。
“如果只有他一个的话,明日的早晨,我要见到前往霍洛莫兰的马车。”
巴德尔的话音一落,笑容满面的阿尔纳便踩着碎步,单手捂胸,向后退了些距离,然后躬身行礼,“国王注视着我们斯里兰卡的子民,我会在此等待您的凯旋归来。”
“正义终将压倒邪恶。”在临走前,阿尔纳带着平和的笑容,示以王国最高的礼节,将巴德尔送出书房。
……
在重新回到阳光炙热的大街上后,巴德尔根据从阿尔纳那得到的信息,准备先去致远港的一处酒馆打探打探这几日来帝国军队的动向和致远港中巡查士兵的分布情况。
等到他进了致远港中唯一的酒馆,巴德尔才发现昔日人声鼎沸的嘈杂之地现已成为一处冷清的场所,只有渺渺几个身着帝国军装的士兵聚在此处喝酒扯皮,原先酒馆的几个常客也没了踪影,只余下一张张空闲的桌椅和吧台上无所事事,正在擦拭酒杯的酒馆老板。
见到来了新客人,这位没精打采的酒馆老板才有了些许的活力,他热情的招呼着法师的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眯眯的招了招手,道:“好久不见啊,加林。”
酒馆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喜欢和人攀谈,说话时总是带着浓浓的鼻音,兴起时会请人喝酒,常常和几个酒鬼喝的酩酊大醉,连生意都不管了,几个酒鬼亲切的称他为老酒壶,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反而没人叫了,来到这儿的客人都只喊:“老酒壶,我要一杯清海。”
“老酒壶,好久不见。”
说起来,加林还是挺喜欢这个老头的,和他说话很痛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完全不像一个靠着卖酒为生的生意人。
“还是要一杯清海?”老酒壶舔了舔淡色的嘴唇,在巴德尔还没有给出答复的时候,就熟练的取出了他制酒的神器,一个银白色的铁罐,往里面利索的倒了些不同品种的酒液后就迅速的摇晃起来。
原本只准备来问点消息的巴德尔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嗯,老样子,要一杯清海。”
那就喝一杯吧,法师这样想着,随手找了张椅子坐在了吧台前。
酒名清海,淡色的酒液层层叠叠,杯底映出一片浅蓝,最上层的酒液却像是清水一般,直直的透过变换的颜色,让人瞧见自己那湛蓝的面庞,就如同置身于海面之上,清风拂过脸颊。轻轻一抿,酒液口感醇厚,浓郁的酒香从中逸散开来,似乎连这个世界都泛起了海波,忍不住又饮了一口,多层次的甜味裹挟着调皮的舌尖,令人难以忘却其中的美妙滋味。
“怎么样?”
老酒壶又重新拾起了那个已经很干净了的酒杯,用抹布慢慢的擦拭,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看着巴德尔一口一口的饮尽那杯由他亲手调制出来的美酒。
“一如既往的不错。”
巴德尔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回味,用指节轻轻敲打着吧台,合着脑海中家乡的歌谣的拍子,舌头抵着牙尖,轻声道:“感谢你的酒,它让我想起了故乡。”
“哈哈哈……”
老酒壶大笑了起来,他开心的拿过巴德尔面前已经空了杯子,又往里面倒了一杯深红色的酒,然后一饮而尽,大大咧咧的动作间,几滴酒液顺着他的胡子滑下,映照在阳光下,折射出属于普通人的光芒。
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二个帝国金币,巴德尔将其丢在了老酒壶的眼皮底下,它们两个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的小玩意滴溜溜的在木制的吧台上转了两圈,差点晃花了老酒壶的眼。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结结巴巴,平日里,这个不怎么在意钱财去向的老头从没有见过如此面值的钱币,那些酒水的价格至多也不过几个粘着汗臭味的铜板。
“一杯清海,外加一些消息。”巴德尔故作神秘的摇了摇手指,摁在了一枚金币上,那个精致的双头鹰在他的手指下向上瞅着老酒壶,却是没让他愉快起来,反而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
老酒壶像是猜出了什么一样,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也没有去收下法师的酬劳,只是看向他身后的士兵,那些说着异国的语言,常常用凶恶眼神盯着他看的侵略者,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个。
“快跑。”他的脸上带着急切。
“什么?”坐在他对面的法师显然还有些听不懂的茫然。
“快跑啊!”
蹭蹭蹭。
伴随着一连串刀剑出鞘的摩擦声,一个带着清河口音,说着纯正帝国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