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集团的前台处，文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候，她跟这里行政部的丁经理约好三点见面，为避免堵车迟到，一般她都会提前出发，早早到达。作为乙方本来就得看甲方脸色行事，她不想给人不好的印象，或是借口，何况这个丁经理不好打交道，他习惯反驳别人，要求别人按他的意志行事。趁还有些时间，她翻看着早已烂熟于胸的设计稿，预想对方会提出哪些问题，自己该怎么应对，又或是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三点整，前台还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她过去问，对方打了个内线电话，然后眼也不抬地说丁经理在忙，让她继续等。
工作大半年，习惯守时的她对这些人的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似乎这种浪费时间的拖沓行为能够表现出某种地位一般，很多人都会有此一举。她回到座位继续看文件，十五分钟后再去询问，还是让她等。
如此到了三点半，再次询问无果之后，她拿出随身记事本打算写画些什么打发时间。老街咖啡馆的项目标书已经做完，就等着国庆后去参加首轮竞标了，现在她又做回边角料工作，给林哥打下手，今天过来是为了一些管道变更，让甲方确认修改方案的，丁经理事必躬亲，对于这种小修改都要过问，她只能继续等了。画完一只伸懒腰的猫之后，再画一头猪坐在那打盹，她心情好了点，欣赏起自己的小漫画来。
一行三人进了大门，原本无精打采的前台妹嗖地站起来，尽量展示出身体曲线和最佳微笑弧度，甜甜地喊了声：“朱总。”
猪总？文缈看过去，又赶紧低下头。
前台通报完就领着那伙人往里走，他们刚走过等候区，一个男职员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前台妹便问：“世域的人在哪里？”
前台妹下巴一指，“沙发那个就是。”
这时男职员看清了那群来客，连忙向领头的人颔首：“朱总。”
“唔。”朱总只回了他一个鼻音。
打完招呼，男职员侧身等他们走过，快步出来问道：“世域的文缈是不是？不是约的三点吗？”
文缈站起来，挂上礼貌地浅笑：“我的确是从三点钟开始等的。”
柔中带刺的话语让对方愣了下，随后有些不耐烦，“跟我来吧。”
“缈缈。”
还是被看到了。
文缈暗叹口气，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干爹。”
朱总即朱成邦，新宇国际的董事长兼CEO，朱佑佑的父亲，文缈的干爹。
朱佑佑出生后体弱多病，她父母为此到处求医，心都操碎了依然不见好转，最后烧香拜佛、问道，只求有哪位神仙能保佑自家女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有位老道士说该找个八字旺她的娃娃结亲，男女均可，找来找去就找上了一岁的文缈。两家本来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那时候邻里关系都比较密切，文父虽然不相信这方法能管用，也本着助人为乐的心思答应下来。郑重其事地打了一对长命锁交换，再斩鸡头烧黄纸后，文缈跟朱佑佑就成了相差半岁的异姓姐妹，两家人也等于多了个女儿，相处和睦。此后朱佑佑的体质还真的逐渐好转起来，朱家一家都很感激文家。文缈跟朱佑佑从此形影不离地一同长大。
文缈喊了十几年干爹之后才发现这个称呼还有层其他意思，再加上朱成邦到处拈花惹草，桃色事件纷纭，她也就不愿意在外面这么叫朱成邦了，都是能躲则躲，可是，总有躲不开的时候，比如现在。
“到这来干嘛？”朱成邦问。
“工作上的事。”
“顺利吗？”
“挺好的。”
“嗯。”他点点头。“我约了这的冯总打高尔夫，要不要去？”
“不了。您忙。”
“也是，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这个。”
文缈依然笑着，一副乖巧的晚辈模样。她明白朱成邦只是在客套，顺便表明自己对这个晚辈的态度，大人物说话都这样，一句话能拐几个弯，但她可不能没眼色地真跟过去。只是这样子，别人看她的目光还真是不同了，她清楚这种不同是什么意思，谁叫现在干女儿的名声都不好呢。她只想这干爹赶紧忙正事去，别管她了。
“哎呀，老朱，怎么来得这么早？”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一位体态圆润的中年人还没走近，双手已经热情地伸了出来。
“正好在附近办事，办完就过来了。”朱成邦只伸出一只手跟他握过。另一只手轻扶文缈后肩，“老冯，这是我认的闺女，缈缈。这是冯总。”
“冯总好。”
老冯一脸明白的神色，就差挤眉弄眼了。“老朱你的眼光真好，女儿都长得那么俊。”
文缈好想找个地缝挤进去，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浅笑不要抽搐。
“哈哈！我们两家人认亲时，她才这么点大。”朱成邦用手比了个襁褓大小的尺寸。“二十几年了，还真是越长越水灵。”
冯总一瞬间的错愕后马上反应过来，呵呵两声附和道：“女大十八变嘛。”
“你认识的青年才俊不少，有合适的记得给我这闺女介绍介绍啊。”
这下子冯总的神色和语气马上变成了正经长辈的关怀模样。“只怕缈缈有男朋友了啊？”
“哦？”朱成邦看向她。
“刚谈了一个。”她回道。悄悄松了口气。
“改天带家里来见见，我跟你干妈帮你把把关。”
“好的。”
“老冯，缈缈刚说是为了工作的事过来的，年轻人要做点事不容易，你可别刁难她啊。”
“是吗？什么事呢？”
“关于贵集团新办公室装修的事情。”
“这是由……”冯总看向一边的男职员。
“我们行政部正在跟他们谈。”男职员终于能说上句话了。
“丁祈呢？”
“丁经理正在忙，我出来接文缈小姐。”
“嗯。记得多听听人家专业人士的意见，你们别瞎指挥。”
“是是是。”
再寒暄几句后，文缈目送着朱成邦一行人离开。回过头，发现前台妹跟那位男职员看她的眼光都带着敬畏。她不禁感叹自己也狐假虎威了一把，只期望以后跟这个甲方的交涉能顺利一点就好。
临近十一长假，人们工作的心思都淡了，多是程式化的应付着安排下来的工作。一件快递送到文缈桌上，正是她的签证到了，她心情雀跃起来。下班回到公寓，一看到楚冉上线就找他，问：“在忙什么？”
“几个项目经费的审批，一些管理层的调动，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楚冉说。
“既然你还是这么忙……”她将护照的签证页对准摄像头，笑得很开心，“那只好我飞过去看你咯。有没有很惊喜？”楚冉没有立即回应她，她见他神色不对，便问怎么了。
“过两天我要去日内瓦。”他说。
“这样啊。”
“要不你也过去？”
“来不及办签证呢，还是下次吧。下次我会先问清你的行程安排的。”她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难掩失望。结束了不算愉快的谈话，她收起平板，呆呆地望着窗外。这座城即便没有光害，也是难以望见星空的。跟他躺在野外一起仰望夜空的情景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或许，再也回不去了吧……
她拨出电话。
“哥，国庆我想跟你们去青海。”
楚冉有些烦躁地把键盘一推。难得文缈肯为两人作出努力，他却让她失望了。将琳娜叫进来问行程安排，听完后说：“将事情尽量安排在三天内办完，给我挤出几天时间。”
琳娜欲言又止，末了还是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