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冉提着两个背包回来时,正好看到文缈开怀大笑,仿佛刚才的生死险情从未发生,他嘴角也挂起笑意,在她身边坐下,说:“先换身干衣服吧。再走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营地了,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那。”
“嗯?不是在这里过夜吗?”她问,同时把手里的半杯热巧克力递给他。
“这里?”他把杯子塞回她手里,扫视两下,示意这里糟糕的环境,乱就算了,还有潮湿混合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气味,活生生的“难民营”。文缈笑着说:“这里挺好的。”
楚冉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那就住这吧。”
两人轮流遮掩着换过衣服,楚冉再次查看文缈的身体状况,除了崩断的指甲,肩膀、手肘、髋部、膝盖和胫骨都有撞伤,他分别摁过,确定都是淤青和擦伤,没有大碍,处理完擦伤,顺手替她揉起来。其他人问起他俩经历,楚冉简单说过,也问起他们,渔夫和Flora几人便说起自己的际遇。原来他们也落水了,外号叫闪客的那人伤得比较严重,他小腿的伤需要先处理,因而滞留在此。
这场景让文缈感觉有些怪异,他们聊天的情形就像两个相熟的农夫,老楚走过田埂,看到正在抽旱烟的老渔夫就随口问起收成,老渔夫说:“还行,等这垄菜收了,我打算再种点豆子,年中卤些豆荚吃吃。你们家种啥?”约莫就是这种情景。她是个旁观者,而楚冉跟他们是同类,他们有共同的熟悉的语言。
他熟悉这个世界。
聊过一阵,渔夫问楚冉:“Josh,你女朋友才开始徒步吧?”
女朋友?文缈愣住,她的腿正搭在楚冉腿上,他替她揉着小腿的淤青,这情形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是啊。”楚冉答道,神态自然。
“嘿!城里来的女孩,来到荒野不容易吧?”渔夫问文缈,她只能含糊回一句“还好”,心里却在嘀咕:怎么突然就成了女朋友了?要不要解释清楚?
楚冉搂过她亲下额角,“她表现挺好的。”
得,这下文缈心里踏实了,黑者自黑,她再跳河里也洗不清了,索性不再纠结。
而楚冉这样明目张胆的秀恩爱,则惹得渔夫扶额摇头大声感慨:“啊!为什么我女朋友不肯跟着我一起徒步呢?!”
“欢迎来到荒野!Max。”一旁的Flora说道。
“谢谢。”
能跟这群如此乐观阔达的勇者们在一起,文缈与有荣焉。
夜幕降临,庇护所渐渐沉入黑暗,角落的小火堆将明将灭。除了渔夫,其他人都躺下准备入睡,渔夫饶有兴致地唱起了《Elcondorpasha》,他唱得很不错,还有人跟着给他打拍子。
“I'dratherfeeltheearthbeneathmyfeet.Yes,Iwould.IfIonlycould.Isurelywould.……”
文缈支起身子听着,问旁边的楚冉:“楚冉,你也是Hiker吧?”她现在知道,这里的徒步者都叫做Hiker,而她只能说是Walker。
“算是吧。”
“很厉害呢。”见识过荒野的无情之后,再联想到他这样的公子哥居然会跑到这来自讨苦吃,不禁佩服起来。
楚冉头枕手臂沉默好一会儿,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悠远,“有时候,会觉得现实无聊到让人窒息,徒步……或许只是在逃避吧。”
文缈错愕,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小屋的火光只剩一小搓,他的面目陷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又似铺满落寞,这样的楚冉既让她感到陌生也心生怜惜,不再是遥不可及,她不自觉地倾身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一个安慰的吻。
将将分开,楚冉手掌摁住她,轻轻吸吮起来,像两尾相濡以沫的鱼,然后他的舌尖灵巧地启开她的唇瓣,追逐着挑逗着她,还是两尾鱼,在嬉戏,在交缠。吻愈深,文缈觉得他嘴里都是热气,耳中只听得见咚咚的心跳声,正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快看,这里有人在Kiss!”渔夫忽然夸张地叫起来,“噢,别这样虐狗!”其他人跟着起哄、打趣他们,小屋又热闹起来。
文缈捂住脸伏在楚冉肩上咯咯笑起来,笑自己居然忘了还有那么多人在,忘了这里是乱糟糟臭烘烘如难民营的庇护所。楚冉抱住她,贴着她耳朵说:“缈缈,你真是吓了我一跳。”
“嗯?”
“想不到你这么热情,下次记得选个没人的地方,不然多不好意思啊。”
“……”她大窘,耳根都发烫了。“明明是你摁住我在亲。”
她扭捏着要离开他怀抱,他抱得更紧。“别动,我想抱着你睡。再动他们会以为我们在亲热的。”她只好不动,他的怀抱也让她觉得安稳,困意混着疲惫涌上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文缈做噩梦了。
白天的经历化作梦靥围困住她,梦里上下左右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席卷着她,撕扯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却不知将去往何方,最可怕的是她还在不断溶解,一点点地消失,她即将不存于世,呼吸艰难,就算拼命挣扎也得不到半点转机。
楚冉轻轻将她拍醒,她睁开眼,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她急喘着,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恐慌仍笼罩着她。
“别怕。我在这。”他沉静的声音响起,手在她背上安抚,她终于感到安全。
“楚冉……”她呢喃一句,将自己尽量缩进他怀里,到这个让她感觉安全的港湾里汲取温暖,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