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向萧焕芝讨来这个盒子,就是要送给杨珍儒以备不时之需的,再碰到吴鼎仁这个水准的刺客,这个盒子就足够他支撑很久,而若是遇到高手,也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活一刻是一刻吧。
杨珍儒自然能明白刘平的好意,也不推辞,向他讨教这个盒子的使用方法。萧焕芝上前,向他讲解了主要的构造,最后教了他使用方法。其实这个盒子操作起来十分简单,只需要将灵气注入手指,盒子里的机扣收力增加到一定限度,便会启动。
于是问题来了,杨珍儒没有经过粹体,何来半点灵气?
这样一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刘平挠了挠头:“我给忘了,不好意思,杨公子。”萧焕芝也沉思了起来,不一会儿说道:“那个,我回去改改。”两人匆匆忙离开了杏子街,杨珍儒看着两人的背影,面色十分欢欣。
待到二人拐出了巷口,杨珍儒喃喃道:“多谢刘兄。”
刘平回到寝室,天已经发黑了。推门而入,只见周晓峰就着昏暗的余光在给曾雨郎涂抹药膏。刘平吃了一惊:“怎么受伤了?”
曾雨郎满头大汗,刘平的药药力虽足,可抹在伤口上总是有股火辣的滋味。回过头,咧嘴笑了笑:“嘿嘿,今天和师父过招了。”
刘平没有问结果如何,因为他自己在今天一早本也是去和师父过招的。曾雨郎对刘平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你怎么不问问谁胜谁负?”刘平暗笑一声,只问了一句:“今天你碰到你师父了吗?”曾雨郎闻言愣了愣,“我连他衣角都碰不到,你是怎么知道的?”刘平看了看他的伤口,很明显不是刀伤,而是由木棍抽打而成。而且这种伤口不伤及血肉,不肿不青,可偏偏会异常疼痛。
周晓峰实在不敢再上药了,每次把药拍在曾雨郎身上,曾雨郎就会一个哆嗦。“平哥儿,你来看看,我不敢再弄了。”说着,把药递到刘平手上。刘平坐在床边,把药抹在手上,轻轻在腿上一处伤口按摩。“说吧,犯什么错了?”
曾雨郎嘿嘿一笑:“什么犯错,只是不知天高地厚,感觉刀法太简单,被师父用这刀法教训了一顿。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刘平看他乐在其中,也跟着笑了笑:“感情被揍也是练刀的好办法。”
曾雨郎若有所思。
第二天清晨,天上开始下起雨。大都地势甚高,平日下雨很少有蒙蒙细雨的时候,只要有雨,基本都是瓢泼而下,就如大都的守城军般,不动则已,动起来就是万军之势。张勋如同每日一般,在大多数人还在回味昨晚春梦的时候便起了床,开门望这天上大雨,眯起了眼。来大都很多年了,来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次见这里下雨便十分欣赏这里的雨,下得果断,下得恢弘,下得天地色变,下得不绝不休。就好像他的刀一般。
张勋想起了昨天被自己揍得体无完肤的小徒弟,想起了被自己打折的木棍,常年刻板的脸上也浮起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打着伞来到雪山宗的校场,却发现有一柄伞,比自己到的还要早些。
曾雨郎看着师父缓缓走来,提起手中的两套煎饼扬了扬。张勋接过煎饼,打量着自己的小徒弟。
“伤好了?”
“差不多。”
“还想被揍?”
“还想。”
张勋面无表情地啃完了一套煎饼,曾雨郎自然也没闲着,两人丢掉带着煎饼余香的空袋子,同时收起了伞。
大都的雨很大,秋雨很凉,比起青峦的闷雨要爽快得多。曾雨郎不禁想起了在山里时,每逢秋天的阴雨过后,总有成片的黑芽子窜出来,这时,就是山英抱着筐往林子里跑得最勤的时候。曾雨郎抬起头,师徒俩极有默契地同时收起了伞,伞柄向外,以伞为刀,灵气在一瞬间布满曾雨郎全身各个角落。
一伞劈出,冰凉的雨水随着曾雨郎的伞挥过,似乎更凉了几分。相比之下,张勋的刀却是平平无奇,两人斗在一处,曾雨郎似乎更加有看头。不多时,雪山宗的诸多弟子也打着伞来到校场,看着场间这一幕,不由得想起了昨天下午师徒相斗的场景。说是师徒相斗,其实只是张勋对曾雨郎的教训,曾雨郎只出了一招,便被张勋死死压住,一棍接一棍抽在曾雨郎身上。想起被张勋打折的木棍,众人都有些牙酸。
聚在周围的弟子越来越多,雪山宗从来没有雨雪天停止训练的惯例,雪山宗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教堂,只有校场的宗门。弟子们本该冒雨练刀,可都被曾雨郎和张勋的打斗吸引了目光。
不多时,众人便发现,曾雨郎比起昨天下午变化很大。一些入门比较久的弟子暗自点头,入门较晚的弟子们也恍然大悟,张勋平日里所指点的“不死不休”开始在曾雨郎身上印证。曾雨郎的刀从挥出的那一刻,便没有停过,即便张勋乱刀加身也不停止,只躲开一些指往要害的招式,其他时候,居然是张勋守多攻少。
可惜,守多攻少也是守住了,心细些的弟子不难发现,曾雨郎身上的雨水渐渐被溢出的灵气烘干,身上虽被大雨瓢泼一身,却是越打越干,甚至有雾气飘出。张勋却是被淋了个透心凉,全身上下布满雨水,一脚踩在地上,靴子里都能渗出水来。
喀嚓声响中,曾雨郎被蓄势已久的一伞当头扫中,曾雨郎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向后推去,刚刚稳住身形,又是一伞从下往上削来,划过胸腹,整个人被扫出丈许。张勋手中若是换成真刀,曾雨郎就已经死了两次了。张勋提伞不依不饶跟上,曾雨郎咬紧牙关,想要站起抢夺攻势,可惜又是一伞当头挥下。曾雨郎面朝下重重摔进被雨水浇打成的泥坑中,雨水混着泥土冲进口鼻,挣扎着站起身,只见张勋已经撑开了伞,站在面前看着他。
“教你这刀法之前就告诉过你,这套刀叫落红刀,是雪山宗所有刀法的总纲,旨在将敌人视作落红,摧枯拉朽,一气呵成,否则就将自己视作落红,凋零落地也要燃尽最后一丝余晖。”说完这句话,张勋转身喊到:“列队!练刀!”
一柄雨伞没有随着众弟子列阵,也没有收拢。这柄伞在众弟子中来得最早,走的最快,刘平在伞下看了眼队列中的曾雨郎,便转身离开了。张勋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落红刀不讲究什么以柔克刚,也不信过刚则易折,就像雪山宗的所有刀法一般,不给对手任何退路,也不给自己任何退路。多年以来,在北方连续百年的连绵战线上,雪山宗的弟子重伤几率最高,可偏偏生还几率也最高。这种死中求生,破而后立的刀法,影响着雪山宗所有弟子的性格,而曾雨郎,无疑是加入了最适合他的宗门。
次日清晨,曾雨郎揉着胳膊站在校场,他等来的除了张勋,还有一个极为邋遢,邋遢到在远处似乎能闻到一股酸臭的男子。这个男子散着头发,一身灰袍,明显可以看出灰袍本该是白袍。偏偏这个带着酸臭的男子长了一张颇具古风的俊逸脸颊,轮廓硬朗的下巴上留着一从胡须,手上拎了一柄清亮长剑。如果说这人全身上下哪里还能让人多看两眼的话,就是这张祸害少女的脸和这柄夺人性命的剑。
酸臭的味道让曾雨郎很容易便想了起来,这人便是来到国院第一天时,把周晓峰带走的邋遢教员。张勋和他保持着五尺的距离,走到曾雨郎面前:“国院的宋文教员,称我一声师兄,今天他陪你练刀。”
宋教员朝着曾雨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晶亮白牙:“小兄弟,幸会幸会,多多指教啊。”曾雨郎从小混迹山林,腐臭、血腥、骚臭都不足为惧,偏偏对宋文身上这股酸臭忍无可忍,几欲作呕。张勋皱了皱眉头,又出于理解拍了拍曾雨郎肩膀:“宋教员是点苍宗出身,剑法造诣颇高,剑路虽和刀法大相径庭,可宋教员最适合教授学生实战,多和宋教员练练。”这大概是张勋这辈子说过的最语重心长的话。
曾雨郎点了点头,回身捡起木棍:“请宋教员指点。”
宋文却半点没有为人师长的自觉,从剑鞘中抽出了那柄寒光四溢,看一眼就知道削铁如泥,吹毫立断的宝剑。
曾雨郎皱起眉头,刚想说一声‘教员看刀’,便看见一点寒光向着自己胸口而来,剑上明显重重叠叠附了不知几层灵气,周边空气被这一剑撕裂开来,曾雨郎眼前的画面被水汽干扰得扭曲了起来。
“要命了。”曾雨郎暗骂一声,急急退去,一个侧身闪出丈许院。宋文刺出这一剑站定了脚步,依然是咧嘴一笑:“打个招呼,曾小兄弟可要当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