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地宫里面,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只觉浑身无力,头痛欲裂,胸口胀痛。他每天下午醒来就会这样,或许早已经麻木了,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他踉踉跄跄地从房里走出来,听到外边传来嘈杂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与回避,因为他不敢在世人面前露面,于是躲在门后。他透过门缝看到,城堡里一下子来了许多人,全部是身披黑袍的人,黑压压的一片聚集在大殿之外的庭院中。按照古龙岛上教众的习俗,但凡要登门朝拜的教徒,须得身着白袍以显示对天女的敬畏和诚意。而今日身着黑袍的人,显然不是前来朝拜的。那么多人,究竟欲意何为?
站在最前面的四人须发花白,额头缠着蓝色绸带,一个个脸色凝重,目中流露出来的怒火似乎足以吞噬一切。
夜白衣躬身道:“属下参见教主!”
顾惜花面无表情,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切,她已将眼前这人内心的想法看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白衣挺直腰身,朗声道:“几日不见,教主的功力大有长进啊!”
顾惜花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过了良久,再也忍不住胸中怒气,道:“夜白衣,沈千黎,孟依然,季萍,可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可都是岛上四大族的酋长,也是古龙派的长老,竟然煽动教众,挑起事端,,可有想过后果吗?”
沈千黎嘴角露出一丝狡黠,似笑非笑,道:“我等有一事不明,特地前来向您请教!”
顾惜花没有说话,她已经习惯了这副俯视众生的姿态,傲气凛然的神态。
沈千黎接着道:“教主是否已经修炼本门最高心法“冰蚕诀?”
顾惜花道:“没错!”
她虽是一介女流,但言语果决,行事光明磊落,决计不会藏头露尾,以她的威望身份当然也没有必要。
沈千黎幽幽道:“据老夫所知,冰蚕神功有九层,至阴至寒,女子体质阴寒,若逆天强行修炼,非但损伤真元,更甚者还会走火入魔的,慎重!慎重!”
顾惜花道:“我自有法子,此事不劳你操心!”
沈千黎道:“自有法子?老夫真是好奇得很啊!”
顾惜花道:“无可奉告!”
夜白衣高声道:“你看看在场的两千名弟子,应该没有一位是不想知道的!”
顾惜花毅然决然地说道:“你这是在逼我?我顾惜花行走江湖几十载,难道是任人威逼的吗?”
顾惜花话音刚落,周遭空气顿时变得萧索凝滞,能清晰地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片刻过后,孟依然道:“老三,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本派掌门,你不可胡来。”他接着道:老夫身为执法长老,本派内部的罪法刑赏都该由老夫来主持。
顾惜花一脸疑惑,道:“师伯,你这是何意?”
“我既是执法长老,就该秉公执法维护本教利益!亲疏勿论!”孟依然的手中紧握执法神杖,大义凌然地说道:“教主您应该知道女子的真元属阴,而冰蚕神功至阴至寒,你要修炼绝无可能,除非,除非你……”
夜白衣忽然插嘴,道:“除非有男子暗中助你,或者说你通过吸吮男子的阳气修炼冰蚕诀,哼哼!我的这个猜想是不是正确呢?”
顾惜花心中一颤,随之一阵冷笑,道:“有关本派冰蚕神功的事情,历来只有掌门人知道,你们又是如何得知?”
孟依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唉……老夫原本也不想重提此事,但事关本派荣辱兴衰,不得不顺应天意,将此事公诸于众,今日让在场的所有弟子作个见证!”
话音刚落,手掌中多出一道黑铁令牌,上面刻印有“云天”二字,他高举令印转过身,好让所有弟子都看清楚。
这是上一任教主云苍松的最高令印,世上仅此一块,所有弟子看清令印后纷纷跪地。整个城堡黑压压一片。
两百年前,修罗宫得知上古神器‘封天印’的下落,就在古龙岛上,于是召唤梼杌前往古龙岛抢夺神器。
梼杌是远古四大凶兽之一,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穷凶极恶,以毒蛇为食,是天下罕见的制毒高手,相传是用毒流派的鼻祖。其身坚不可摧,其元神不死不灭。云苍松身为古龙派的掌门,为了守护神器,与梼杌大战三天两夜,真元耗尽,身染剧毒,最终无奈强行开启封天印将梼杌封印在东海的深海底下。岛上修行之士无不敬佩他舍生忘死除魔卫道的壮举,更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云苍松虽死却永垂不朽,岛上所有人对其奉若天神。
梦依然接着道:“教主临终之前留有遗言,说本门所有女弟子禁止修炼本门最高心法,冰蚕决,也曾嘱托夜白衣,沈千黎,季萍和老夫,四位长老监督现任教主顾惜花,若发现其强行修炼神功,执此令行事,以正教规。”
孟依然在教内最为年长,也是四位长老之中真元最强,修行最深的一位,方脸鹰眉,双目深邃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云苍松也曾想过要传位于他,只是鉴于孟依然已有近百年的修为,而他的真元却已经达到瓶颈,恐难有造诣。
夜白衣喊道:“见玄铁令印如见教主!”
他双膝跪地,双手高举面朝天空,口中默念咒语,这是岛上弟子朝拜天神的仪式。庭院之中的所有弟子紧随夜白衣之后做出朝拜天神的仪式,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海风吹过竹林,远远传来唦唦的落叶声,屋檐铜铃在风中不停发出叮叮咚咚之声,此时此刻听来格外清晰入耳,天地间立刻变得更肃杀冷清。
顾惜花从未忘记师父临终的嘱托,师父临终前确实有言冰蚕神功属至阴的上层内功,女子不适宜修炼,还让她在门中寻找资质超凡的男弟子,传授冰蚕神功。只有炼就了冰蚕神功,才能将封天印的力量融会贯通,这些只有她一人知晓。
顾惜花道:“众所周知,云教主百年前与梼杌大战三天两夜,身负重伤,为了封印梼杌,用尽了最后的真元,不幸仙逝,不可能留有什么遗言,定是你编造的谎言!”
“你……你……好……”
孟依然指天起誓,一字字道:“老夫所言,句句属实,苍天所鉴,若有半句虚言,教我真元尽散!挫骨扬灰!”
紧接着,孟依然直指顾惜花,朗声道:“哼!你敢对天发誓,自己从未做过亵渎神灵,违背教规之事?”
天底下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以为只要世上的人不知道有甄夕这么一个人存在,只要没有人知道冰蚕诀的秘密,此事就不会有人知道,等她修炼到第八层之后,消除甄夕的记忆,然后送他回到中土内陆,自己的计划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实现。
事情出人意料,顾惜花没有想到自己最信赖的四位长老会公然反叛,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
顾惜花心道:师父临终前让我守护神器,决不能将其落入心怀不轨之徒手中,今日我若为了活命而说出冰蚕神功和封天印的秘密,那岂不是有违师命,我顾惜花纵横江湖五十余载,怎可顾惜性命而做出这等不义之事。
顾惜花道:“这是本门开派以来的绝密,仅本派掌门一人才有权利知道。”
秦落衣道:“巧言令色!不要总是拿教派绝密做托词,何况,今日在场的全是本门弟子,纵有天大的秘密也无需隐藏。”
顾惜花决绝说道:“我的话不想重复第二次。”
夜白衣道:“无话可说了吧!”
孟依然哼了一声,道:“你身为上天神女,百年来,受众人朝拜,然而你却不自爱,为了修炼神功与男子苟合,亵渎神灵,玷污圣洁,愚弄众人的信仰。”
众教徒跟着喊道:“亵渎神灵!亵渎神灵!”
孟依然接着道:“我一直怜你敬你,你是云掌门的爱徒,也是……”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孟依然看着她一步步成长,无异于叔父,师伯,可如今她的行为非但令他大失所望,也令他痛失爱女。
孟依然一字字道:“事到如今,难道你竟没有半分愧疚?”
顾惜花只是冷笑,门派绝密断然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即便是自己最亲的叔父,眼下四位长老的同时背叛,门派中所有弟子愤怒……已令她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