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卓恩入了书房,匆匆扫了一眼,便将食盒直接摆到正中的书案上,待她将碗碟摆好黎晰鸿也入座了。
蒋卓恩将饭碗递给黎晰鸿,又笑着递了筷子。“黎校尉请用。”
黎晰鸿怪异的看了蒋卓恩一眼,见她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再无动作,不觉暗自摇了摇头,端起碗筷开始用餐。
蒋卓恩见他吃了,遂又伸手往食盒底层掏,捞了半天也没摸到她的饭碗,只捞到一双筷子,暗自皱了皱眉,难道漏放了她那份?蒋卓恩瞟了眼桌上还算热气腾腾的好菜好饭,摸了摸肚皮,确定自己没有很饿便算了,回了营再说。
黎晰鸿看到她这些小动作,稍想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决定还是不要说破,日后好好调教便是。
只是黎晰鸿却想错了,估计要想将蒋卓恩调教成一个全能称职的贴身小厮,是有点难度的。
蒋卓恩生来就没有古人那么强烈的上下尊卑意识,更不晓得奴性为何物,况且她之前跟着白子泉,也未受过规矩束缚,同白子泉,白术三人说得上是谈笑无忌,全不似正经主仆。
她虽然愿意遵纪守法,懂得敬重上官,也感激白子泉的恩遇,但她却自始自终只当自己是个下属,跟班,学徒,完全没当自己是奴仆,这种人权认知的根本差异,反倒蒙蔽了蒋卓恩的认知和大脑,否则只要细心观察,她便知自己和白术都是不到位不称职的仆从。
所以黎晰鸿那怪异的眼神算是投给瞎子看了,蒋卓恩即使接收到了也绝不会往她自己身上想。
黎晰鸿见她行事,就知她和白术二人跟在白子泉身边大概是个什么情景,也不觉得有必要深究,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些,况且她也不是真的入了贱籍的奴仆,说是他的贴身小厮,只不过是因着年幼暂时如此安置而已,日后若是真要当贴身侍卫,也有的是时间调教,而且,黎晰鸿看她这一切自然而然大大方方的做派,却也不觉得别扭,看她晃着腿自行找了位置坐下,一双大眼睛毫不顾忌的在房内来回打量,只觉得一派天真可爱的孩童作为,倒让他想起了家中年纪尚幼的那几个小堂弟来。
黎晰鸿掩嘴轻咳了一声,见蒋卓恩望了过来才说道:“你若是无事做可以到外面走走看看,往后估计也会常来此处,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好,两刻钟后再来取食盒便是。”
蒋卓恩见黎晰鸿碗里饭还剩了大半,才知他还未用完,莫不是吃饭的时候身边还有人杵着不自在?她还不想看得到吃不到呢,蒋卓恩闻言跳下椅子,顿了顿直接抱拳应道:“是,黎校尉!那阿卓先出去逛逛,半个时辰后回来收拾东西。”
黎晰鸿见她理直气壮的行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礼,简直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抬手掩嘴轻咳了一声:“去吧。”
蒋卓恩只觉得黎晰鸿看着冷漠面瘫,实则真是再好说话再温和不过的上司了,满心欢喜轻松,又高声应了是才退了出去。
黎晰鸿看着蒋卓恩大步出了书房,又似猛然想起来似的回身,面带不好意思的笑容冲着他边笑边带上门,真是又好笑又无奈,只觉得被小家伙这么一搅合,连日来紧锁的眉头也松了开来,心情好了不少。
外头已是夜幕降临,廊上都点上了灯笼,天空偶尔飞过归巢的鸟儿叫声空灵,整座知州府衙显得宁静温馨。
书房外的抄手游廊包围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空地,植了树木花草,中间摆了一组石桌石凳,倒是个放松喝茶的好地方,蒋卓恩看看周围,只觉得书房周围不见人走动,前头也没听见动静,大概除了当值的守卫便没人了,想想还是不要乱走乱闯,遂走到石桌边坐下。
蒋卓恩只觉得这一天又漫长又累,伸手捏着有些酸疼的小腿,只觉得此刻坐下来小息片刻真是惬意。
一时想到白术也不知现下如何了,一时又盘算着找个时间和李祥他们聚一聚......
因着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奔跑劳累了一日,现在一放松,睡意便一波一波向蒋卓恩袭来,小脑袋点了几下,终于抗不过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黎晰鸿用罢饭却不见外头有动静,以为蒋卓恩逛得兴起还未回转,想到外头有暗卫也不至于出事,便也不做多想,自己将碗碟收好,便又坐回书案前处理政务。
平时他虽有大半时间耗在府衙内,但却不住在府衙后院里,通常晚间都回凉州大营,如果办事晚了,便在书房内的罗汉床上对付一夜了事。所以这一看起公文便不顾时辰,直到夜渐深沉,晚风吹得他打了个激灵,才发现已近亥时初,这才惊觉蒋卓恩离开得实在太久了。
莫非出了事?
想到这里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开了门刚想往游廊上拐,却发现书房外的石桌上趴着一坨黑影。
黎晰鸿不自觉扶额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出于无奈。
黎晰鸿放重了脚步走过去,却见那坨黑影丝毫未觉,走近了看过去,蒋卓恩正趴在石桌上侧着头睡得死沉,不知梦见了什么小小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年小小脸庞上,显得有些孤寂惨白。
黎晰鸿伸出去想推醒蒋卓恩,手在空中握了握又收了回来,背在身后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熟睡中的少年,思绪飘出了好远。
童年,旧事,故人。
许是这静谧夜色让人变得多思多愁,也让人心变得柔软。
黎晰鸿长长呼出一口气,弯下身小心得将蒋卓恩托了起来,让她的小脑袋在自己肩膀上卡好,单臂托着她的腿调整了一下位置,见这一番动作怀中小人还是毫无知觉,不觉好笑。
招了暗卫吩咐了几句,便抱着蒋卓恩往外走去。
黎晰鸿常年习武,单臂抱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轻而易举,步履稳健,丝毫没有颠簸之感。
待到得角门处,暗卫牵着马匹已等在那里,黎晰鸿将蒋卓恩交给暗卫,自己先翻身上了马,才俯下身去接了蒋卓恩,因怕骑马颠簸侧坐恐会滑落,仍是按照刚才的抱法,又分了蒋卓恩的双腿放在他的腰侧,确认安稳了才示意暗卫退下,轻磕马腹缓缓往城外大营驶去。
黎晰鸿单手拽着马缰,单臂抱着蒋卓恩,低头看了眼,见蒋卓恩大概是觉出不舒服,小脑袋朝他身上拱来拱去,才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枕好继续呼呼大睡。
黎晰鸿无声的笑了笑,夜风习习,马蹄轻快。
蒋卓恩梦见了前世。她的童年。
无忧无虑,每天都过的没心没肺的快乐自由,每天下午她都会在家附近的公园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总要等天晚了妈妈来喊她回家吃饭,她才恋恋不舍的和小伙伴们告别。
回去的路上妈妈抱着她听她天马行空的讲着童言童语,讲累了玩累了她就趴在妈妈的肩头睡了过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温暖,踏实,让她无比怀念。
蒋卓恩竭力朝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去,只想一直这么睡下去。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这份温暖真实得让她想哭。
喃喃的喊了一句:“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