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苏浙皖三省交界的山岭地带,漫山遍野的草色青青,点缀其间白色、黄色或红色的花朵煞是好看,花香随着轻柔的山风时浓时淡,令人心旷神怡。
风渐渐地变大了,远处传来几声闷雷,西面的天边乌云漫过来,不经意间吞没了太阳,天色昏暗下来,豆大的雨滴哗哗地砸了下来。
在茗岭的公路上匆匆赶路的是东部军区某部山地师的一支五十多人的小分队,队长是2团9连的上尉连长朱跃明。小分队正在参加年度例行的“毒刺”军事演习,具体任务是在12小时之内潜行三十公里到达梅山谷地西北角的假想敌机库基地,消灭守卫基地的蓝军一个排的兵力,夺下机库的入口大门。这个假想敌基地的地形酷似祖国宝岛东北部的F16机库基地,所以这个演习科目具有极强的针对性,是斩首行动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朱跃明今年27岁,江宁指挥学院毕业后,又到“山鹰”特训大队接受了一年的特种训练,掌握了攀登绝壁、擒拿格斗、无人区生存、伞降泅渡及使用各种轻重武器的特种兵技能,是山地师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
朱跃明连续几年带队参加“毒刺”军演,表现非常出色,几年来模拟从不同方向利用不同手段对假想敌基地进行攻击,对梅山谷地的地形非常熟悉,整个谷地四周高山环绕,方圆五六公里的样子,谷地北部因为有煤矿、赤铁矿、石灰石矿和粘土矿等多种矿产,所以工厂和矿场密布,南部和西南部是良田、河流和密密麻麻的村庄,东南部则是一片洼地和巨大的水库,水库大坝的东边就是广阔的长兴平原一直延伸到太湖,只有在谷地西北角的几座小山岭尚未开发,人迹罕至,是演习的绝佳场所。
从茗岭北麓到目标位置可以绕过茗岭走西边的峡谷,但要多走十五公里的公路,为了抄近路,朱跃明决定率队冒雨直接翻越茗岭。当雷雨来临的时候,小分队正刚刚越过茗岭山顶,来到一处转弯处,西面是一道悬崖深不见底,往南是一段急剧下降的石板山路通向茗岭南麓,当小分队走到悬崖边,意外发生了,一道强烈的闪电击中了朱跃明,朱跃明只感到心脏一阵麻痹无力,眼睁睁看着战友们焦急呼喊的脸庞渐渐淡去,意识一阵模糊之后,沉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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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跃明从黑漆漆的夜里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山脚下的一片山石之中,周围没有一个人,不远处的丛林中有一些发着绿光的眼睛在游走,寂静的夜里不时传来动物的嚎叫。
朱跃明翻了一下身试图爬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这是典型的脑震荡后遗症,于是只能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继续躺着。从一醒过来他就知道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在他身上,他刚开始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长长的头发和稚嫩瘦弱的身体、以及脑子里不时涌出来的的陌生记忆,都清楚地告诉自己,他,特种兵朱跃明,魂穿到了大明,自己现在是十六岁的朱慈烺、两个月前在煤山上吊自杀的崇祯皇帝的儿子、被仓皇逃窜的大顺军挟裹西行的大明皇太子!
朱慈烺是一六四四年的五月初一被迫随着顺军撤离京城的,离开广安门的时候,朱慈烺回望京城的冲天大火,心中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对这个混乱世界无比的厌恶,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大明崩溃了,父皇死了,母后死了,姐姐长平死了,跟随自己一起逃跑的两个弟弟也都死了,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自己也最在意的亲人都一个个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自己熟悉的繁花似锦的京城在顺军的肆虐下变得满目疮痍,仿佛一个雍容富贵的美人瞬间变成了一具满身污垢的尸体,如今正要逃离京城的闯贼大军正在满城放火,朱慈烺曾经熟悉的世界正迅速变成漫天飞舞的灰烬。
由于妇孺众多、金银细软沉重,南撤的顺军一路上行军极其缓慢,一天走不到四十里地,当大军走到河北真定府地界,刚进入太行山区就被吴三桂的关宁军追上,上午双方接战,顺军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四倍有余,但其中有近半数是老幼病残及非战斗人员,加上仓皇出逃之下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战至黄昏顺军终于不支,溃败的大军在关宁铁骑的追击之下跑得漫山遍野,部队完全失去了建制。被乱军挟裹着拼命逃奔的朱慈烺慌不择路,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滚落过程中脑袋嗑到了巨石昏死过去,奇妙的时空之门导致了朱跃明的意识和灵魂接管了这具青涩年轻的身体。
朱跃明,在这个战乱的时代叫朱慈烺的十六岁少年,缓缓地活动了身体和四肢,还好,除了几处皮肉擦伤带来的疼痛之外,筋骨没有大碍,但头晕得厉害,无法站起来,有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看来脑震荡伤得不轻,瞥了一眼右边的山岭上,还有依稀的火光闪现,但混乱的呼喝叫喊声已经听不到。
这里并不安全,就算能避开溃兵或追兵,战场的血腥很快会引来野狼等猛兽,朱慈烺甚至已经能听到野狼的嘷叫和应和声越来越近,要赶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否则自己这种状态下难免葬身狼腹,借着一点点星光,辨认了一下方向,忍住钻心似的头痛,朱慈烺翻过身来脸朝下沿着一条小路往下山的方向慢慢爬动起来。
按现代人的标准,这是一副相当孱弱的身板,养尊处优之下严重缺乏运动,胸肌腹肌就不要提了,连胳膊和大腿都摸不到硬邦邦的肌肉块,凭着特种兵的意志和毅力,孱弱至极的身体机械地一寸一寸、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相隔三百年两个时代属于两个人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开始一段段地在眼前浮现:
北京外城大顺军从城门蜂拥而入,喊杀声直达皇宫内,自己和两个弟弟,12岁的永王、10岁的定王跪在地上,父皇崇祯悲痛欲绝,母后和姐姐长平泣不成声。父皇拉着自己的手,嘱付自己要照顾好弟弟,一同逃出京城去南方,早日报家仇国恨。
在北京内城自己和弟弟被乱兵冲散,自己茫然奔走,一队顺军大喊着追上来。太监王之俊高喊:“太子在此,不得造次!”
闯贼睁着丑陋的独眼洋洋自得,挥挥手让人给自己解开捆绑,装出来的文雅掩盖不住肆意流淌的粗鄙,看向自己就像看着一条困在渔网中的鱼,“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孤堂堂大明太子,天潢贵胄,岂能跪反贼!但求速死!”尽管有些害怕,瘦弱的身材还有些瑟瑟,但身为太子的荣耀还是让自己坚强起来。
“你无罪,我不妄杀。大顺替代大明,此乃天意,本王欲封你做一个安乐王爷,你有何话说?”闯贼惺惺作态。
“我父皇无罪,我大明百姓何辜!但求尊驾,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杀戮我百姓。文武诸官误国罪皆可诛!答应我的要求,我悉听尊便。”镇定下来的自己很快思路清晰起来。
”太子真仁义人也!“闯贼好像有些动容。
京城广安门外,撤离的大顺军队伍一直乱糟糟地往南走,回头看,紫禁城浓烟滚滚直冲云霄,自己骑着的马被另一匹马上的顺军牵着,后面还有2名骑兵跟随,自己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部队一路向南而去。
玄武湖边,自己与女朋友琳琳成双成对闲情漫步、泛舟畅游、幽暗路灯下树丛边深情相吻;夫子庙前,琳琳与自己一身情侣装携手轻松闲逛,琳琳时而笑意盈盈地点评美食,时而满足地捧着小吃大快朵颐。
真饿啊,朱慈烺一激灵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知爬行了多久,天色好像渐渐见亮了,应该有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嗓子眼像着了火一样地渴,长时间的爬行彻底消耗了这付孱弱身体的体能,又饿又渴又累,只是凭着超人般的毅力在坚持,视线越来越模糊,当路尽头隐约显现的茅草屋顶印入眼帘,一阵悸动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体力,朱慈烺一下子萎顿在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