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父母从里间慢慢地行了出来,眼神空洞,似连走路都无力气,找了个凳子坐了下去,坐了一会儿,又紧张不安地弹坐起身,轻轻走到布帘下照看自己的孩子,孩子似乎是睡着了,紧闭着双眼,嘴角边还残留着结了痂的血痕,赤裸的上身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孩子突然微微颤抖,口中喃喃自语,看着十分疼痛的样子,但他始终没有睁开眼,似还在睡梦中。
孩子母亲的泪倏地便流了下来,她几乎没有了知觉,直到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痴痴傻傻地抹了两把,然后掩着脸呜咽着跑到屋墙角,孩子父亲也默默地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来,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千年灵芝,千年灵芝,到哪去找啊?”
众人都陷入着悲苦沉思中,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屋来,那人步履蹒跚,却精神抖擞,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枪,哦,原来是多嘴的老头又来了,当然他每次来都不像是来看病的,多是来观赏的,而观赏的对象自然是猪华。
他喷了一嘴烟,眯缝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屋子里的人的脸色,心想:莫非是猪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又无计可施?但他没有见到猪华本人,于是侧转身,来到壮汉的身边,低声打趣道:“哎,兄弟,今天可是来修门装窗的?算你还是个讲信用的汉子。”
“哼,老头子,你少来,我现在可没心思跟你吵闹,你若是再笑一声,我就打掉你的门牙。”壮汉也不看他,侧着脸没好气地说。
“不吵闹,不吵闹,但你总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吧,兴许老头我能帮上什么帮呢。”多嘴老头也不笑了,满脸关切地问道。
壮汉又哼了一声,望了他一眼,看着他的脸,心想:这老头变脸竟比变天还快,也罢,告诉他不无妨,兴许真能帮个忙,劝说那些街坊邻里捐点好心钱让农夫一家安家也不一定,于是便将整件事情,依个大概讲了给老头听,讲到最后要取千年灵芝来作药引的时候,又自个儿在那里直摇头,唉声叹气的,他本认为老头听了也会为年轻生命的殒落而哀叹落泪,不料那老头竟由哀转喜,一时惹得壮汉真的要挥拳打人了,老头突然伸手握着壮汉的手笑道:“你莫急,这下你不是要教训我,而是又感激我了,快快去请猪华大夫出来,老头子我有好消息带给他。”
壮汉半信半疑,瞪大着双眼望着自信骄傲的老头子,似乎不相信他的话,“还不快去?”老头补充说,于是壮汉便小跑着入里间请了猪华出来。
猪华看是老头来了,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直问:“丁伯,你说的好消息是?”
多嘴老头亦是丁伯笑道:“真是病从口来,祸来意外,我听闻猪华大夫你要寻千年灵芝来作药引?可是如此?”
“嗯,正是,可惜好难寻求。”猪华苦笑。
“难求,但并不表示求不来的意思。”丁伯道。
“哦,丁伯意思是可以觅来?”猪华道。
“当然,而且不是远求天边,是近求眼前。”丁伯微笑。
“哼,说得好像容易,莫非你有?”壮汉斜眼,讥笑道。
“自然不是我,我一个穷酸老人哪来此等宝物,是珍宝轩的馆主龙应求收藏有此物。”丁伯突然压低声音,似是在讲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真?如果有不知他是否愿意卖给我,让我拿回来给我儿子作药。”孩子父亲跳了过来,急切地问。
“卖?不行,再说,你也没有那么多钱……据闻龙应求这个人早年痴迷于收藏天下各种宝物,不惜倾尽万贯家财,甚至是性命来换取,最后所得之物多得千亩家宅都装不下,后来又喜爱于以物易物,倒又让他富了起来成为数一数二的富翁,但他为人极是低调,好多交易都是私下成交的,所以事实是如何真是无从说起,外人只知道他是个收藏家。”丁伯道。
“以物易物?那我简陋的房舍,不多产的薄田,和我夫妻两人的贱命能换取么?”孩子父亲哭喊道。
“不能,要龙应求答应换取,想必只能拿一样比千年灵芝更难求的宝物才可以。”丁伯眯着眼,在屋子里的几个人身上扫视着,最后目光落在了猪华脸上。
众人愕然,顺着丁伯的眼神注视着猪华,好像他的脸上能跌落出黄金、珠宝似的。
白衣学徒不解道:“丁伯,你这般望着我家猪华大夫,意思是?”
丁伯轻叹:“我的意思是,别人绝对求不来,但名满天下,医术高明,美貌天下的猪华大夫或许可以求取。”
“这……”壮汉想插句话进来,但又吞了下去。
“既然丁伯如此看得起在下,那我姑且一试?”猪华微笑道,似乎有些娇媚。
“嗯,救人如救火,值得一试。”丁伯轻轻闭起眼睛,表情痛苦,好像是失去了一件伴随自己多年的至宝。
“小诚,你留在医馆晒药,照顾好病人,有人来求医你就说我出门去了,二树,你随我前往珍宝轩。”猪华交代了几句,便急着要出门,屋子里的农夫本也想跟着去,却被丁伯叫住了,说人多反而碍事,只由得固执的孩子父亲跟着去,壮汉夫妻俩也想去,却被小诚拦住了。
小诚道:“你今天是来给我们医馆修门修窗的,功夫还没做完,不要跟着去看热闹。”
壮汉笑道:“哎呀,我不是去看热闹,我是关心猪华大夫,怕他……怕有人为难他。”
小诚叹了口气道:“料你也帮不了我们家大夫,你还是静静地在这里等消息吧,或许他一回来看到门修好了,心情会好一些。”
于是,壮汉便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妻子,两个又继续油刷着大门,亮红红的油漆映得他们的脸都是红通通的,壮汉也总是抬头,久不久地望着街口,盼着猪华能早些时日回来,却又总是失望。
小诚哪来还有心思摆弄东西,他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病人,心不在焉地走到丁伯身边道:“丁伯,你说我们猪华大夫能把灵芝求来吗?”
丁伯笑道:“当然能,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猪华肯定能,别说是千年灵芝,就算是当今圣上龙椅上镶嵌的夜明珠,都能求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猪华的受欢迎程度?”
小诚也笑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坠入了仙境,忽然又醒了过来,担忧道:“猪华大夫珍爱病人如同爱惜自己的性命,病人有病痛,都痛在他的眼里,痛在他的心里,如今为了替别人求药,竟不假思索抬起脚来就往珍宝轩去,倘若龙应求是个有善心讲道理的商人还好,若不是,定必处处刁难,为难我家大夫了。”
丁伯摸关小诚的脑袋,和蔼地说道:“那倒很难说,毕竟我们不是龙应求,根本不知他还有何求,但是他是一个人,而人的欲望总是无尽头的,所以他定有所求,而猪华身上肯定有东西是他想要的。”
“嗯?我家少爷身无长物,更别说什么珍奇异宝了,我不明白……丁伯你的意思是?”小诚皱着眉头,一头雾水问。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又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自古多少君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丁伯道。
“我知,但是我家大夫不是美人。”小诚不假思索道。
“但你又可知道世上曾经有多情的薛怀义,面如莲花的张二兄弟,龙阳君,高菩萨这些历史男宠?”丁伯笑道。
“丁伯,你的意思竟是……莫非那龙应求是喜爱男色?”小诚惊讶着,惊愕问道。
“那倒没听说他喜爱男色,但猪华大夫身为男子身,却比任何一个女子都更美艳动人,更秀色可餐,说实话,我都是快入棺材的人了,想不到初见他时竟有一种如见初恋的动心错觉,你叫其他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怎么不会有这种爱慕之心呢?”丁伯动容地说道。
“即使如此,光天化日,民风纯朴,理教森严,岂能容那龙应求如此狂妄?”水上诚皱眉,怒道。
“小子,你也不必如此动怒,我也只是猜想而已,你也不必太担心,一来龙应求没有爱男色的嗜好,二来他已五十有多了,三来他不是什么王者,那可真只能留下念想罢了。”丁伯突然笑道。
“哎,真被你吓死,你这个坏老头。”小诚嘟着嘴,叫嚷道。
“料他意思不太,但他的女儿肯定有意思。”丁伯叹道。
“什么?是他的女儿?按你这样说,那我们猪华大夫岂不是要……送人了?那叫……卖身?”小诚瞪着大眼睛,如遭晴天霹雳般僵坐在那里。
“那也未必,全看猪华的意愿,但……十之八九了,但或许到最后会出现转机。”丁伯道。
“若没有其他选择,猪华大夫肯定只能答应了,唉……谁叫他是个好大夫?”小诚叹气,痴痴呆呆地望着大门。